白旺稍作迟疑,还是说道:“可在营中挑选体健擅水者,抱浮木凫水过江。抢到滩头,再行接应后续就好说了。”
熊万剑望了望仍然在细细飘飞的雪片转目又看似乎泛着寒气的嘉陵江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天气,叫人下水岂不是下冰池?不要说游到对岸还能抢到阵地,就游到半途,冻也给冻死了。”
白旺咬唇道:“脱光了衣服,一鼓作气,未必冻死。我老家就有冬日戏水打熬筋骨的事。”说着又补充一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咱们许下封赏,派个百八十人强渡过去,总有几个成功的。”
熊万剑摇头道:“打熬筋骨岂可与作战相提并论?你瞧那边来回的官船及对面山坡上探出来的哨塔,哪个会容你优哉游哉渡过去?”说着暗自摇头,本想白旺能有机智,岂料竟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白旺也很想抓住机会立功,自打在褒城受了重伤,很久以来,他都没有表现的机会,他是个有追求的人,平日里不声不响,实则也热衷于功名利禄,熊万剑急,他更急,是以才会提出如此的建议。
说起带兵作战,熊万剑比白旺有经验。战前他就观察过对面官军的阵地,发现官军至少有着三重防线。第一重就是那些在江上不断来回游弋的各色走舸轻艓,这些船不大,但胜在行动迅速。对于没有只舟片板的赵营来说,已经算是强劲的阻截;第二重则是沿江而筑的城垣,沿口镇城垣并不高大,但建在靠江的一侧,只齐人高就足以令向从江中上岸的人无所适从了;第三重则是大量的哨塔。沿口镇靠江且坐落在山谷中,两侧山势向外,山上既有官府留下的敌楼,也有后续百姓自发建设的哨塔,上面不想可知定然伺伏着许多弓手铳手。
所以,若真按白旺的计划行事,不顾一切拿兵士的命去尝试,那么熊万剑敢拍着胸脯保证,不要说抢到滩头立足,只怕派得再多也是葬身鱼腹的命。
冷静下来后,白旺也对自己的莽撞有些后悔,自怨自艾着闷声不说话。熊万剑看着他,他则盯着地面。二人始终都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
又过一会儿,二人忽而听到有人踩雪而来,那“咔咔咔”的清亮脚步声只能是穿着靴子的军官才能发出,所以他们不约而同朝来人看去。
来的是亲养司指挥使周文赫,他看着抓耳挠腮的熊、白二人,淡淡道:“主公让你们前去,有要事相商。”
赵虎刀、李匹超及庞心恭跟随杜纯臣去广东也有个名目,是谓“通商”。即便当下八字还没一撇有着贻笑大方之嫌,但赵当世却不认为可以草率对待。拓展东南海域的商路甚至是势力范围的事务,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并不轻,只有自身的态度先端正好,才能影响到其他人。
在嘉陵江边的践行会上,赵当世还亲口授予了赵虎刀赵营新设市舶司市舶使的职位,李、庞二人则分居市舶左右副使。纵然只是个草台班子,但因着赵当世表现出的郑重态度,赵虎刀三人对此次的广东之行颇具使命感。连着杜纯臣也对赵当世的诚意有了更进一步的感触。
被派往广东的人除了赵虎刀三个,还有六个人,此六人无一不是反应敏捷、艺高胆大之辈。此去广东路途千里,不说兵荒马乱,就之间穷山恶水刁民必然数不胜数,赵当世对于杜纯臣的一班人的自保能力并不太有信心,所以特地在营中择选了这六个人随行,既为了保证可顺当抵达目的地,也为了日后供赵虎刀等人作为臂助心腹差遣。
赵虎刀等人也和杜纯臣一般打扮成行商模样,约定的身份便是杜纯臣弁从、担夫等。攻取沿口镇的军事行动在即,赵当世不想多留他们以免夜长梦多,所以三碗酒下肚后,迁往广东的十余人便即告辞离去。
“主公,属下告辞。”赵虎刀面色弘毅,带着李、庞上前。
赵当世点点头,向后一招手,侍立着的周文赫立刻从怀中摸出一物,直接递给了赵虎刀。
“这是……”赵虎刀定睛一看,手中之物尚带余温,却是一把匕首。鞘部嵌有许多宝石,在光照下很是璀璨夺目。当中最为显眼的,当属尾端一个以黑白‘玛瑙石制成的太极图案。
“此物名唤‘鱼太阿’,是数月前剑州血战从侯良柱身上搜下来的,有一对,你这把是阳鱼。你带着他,以为信物。今后我见此物,如见你人。”赵当世说着,不知何时手中也多了把小匕首,晃了晃,赵虎刀看其样式,当是与自己这把阳鱼相对的阴鱼无疑了。
“属下省得了!”赵虎刀默默将匕首重新以绢帕包好,塞入怀中,继而领着李匹超与庞心恭再向赵当世行了个礼。
杜纯臣最后一个过来,赵当世换上笑脸朝他拱手道:“往后广东方面事宜,还请杜先生多多照拂了。”
杜纯臣露齿一笑,只短短说一句:“赵将军安心。”后便转身而去。
赵当世看着沿着江水渐次远离的众人,心绪繁杂。别看杜纯臣在此间恭顺,真到了广东,可就是他的地界,他会怎么做尚未可知。赵营不过是一伙居无定所的流寇,再怎么折腾,也实难照拂到远在千里外的赵虎刀等人。所以往后事会如何完全得看赵虎刀等人的造化。不过赵当世坚信商人逐利,杜纯臣想要打透内地的生意,仅仅只与官府合作是不可能的。就如同他在东南海面与诸大海寇联系密切一样,他在内地,也迟早得攀上几家实力雄厚的流寇。从商者,尤其在当下时节,不黑白两道通吃,很难做大。而且从之前的情况看,杜纯臣在内地的开拓正处于起步阶段,所以,赵营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