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石濛……”杨招凤自己念叨了一下,“名字倒好听,可惜是个脓包!”和谭大孝、孔全斌都交过手的人当然不会把石濛这般拙劣的将领放在眼里,“看你肥头大耳的,想来平日里没少刮百姓油水。”石濛品行怎么样杨招凤并不清楚,但天生的厌恶感驱使着杨招凤臆想出石濛的种种劣迹。
“嘿嘿,我正缺个吃水的勺,这肥猪脑袋大,不若摘了瓢,切干净了拿天灵盖暂做替代。”崔树强存心吓唬石濛,边说边把腰刀从刀鞘里拔出些许,登时引得石濛一阵狂叫求饶。
正在这时,景可勤气喘如牛,提着两个血淋淋的脑袋走过来,并直接将那两个脑袋丢到了石濛脚边:“诺,你的两个弟兄,请来给你做做伴。”石濛吓得汗毛卓竖,厚硕的嘴唇因为恐惧乱颤如同秋风中的腊肠。茅庵东等人见他惊恐万状的怪象,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杨招凤没他们那种趣味,不过见石濛已经吓得不轻,认为时机正好,板脸问道:“我且问你,你怎么会来这里?老老实实交代,有半句虚假,别怪我等,我等……”
他有心学着崔树强他们威吓石濛几句,可他到底天生温和平顺,不曾说过学过那许多污言俗语,所以话到嘴边,却讲出不来,竟然有种“词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别怪我等砍了你的脑袋瓜子,再塞到你的大腚子里!”杨招凤正在支吾,崔树强适时出声替他解围。他不过随口一句,换来的却是石濛的怛然失色以及杨招凤的感激佩服。
石濛此时早是魂飞魄散,大气不敢出,他保命要紧,哪还管其他。杨招凤问什么他说什么,杨招凤不问的,他也筒子倒豆般一股脑都说了。
听完石濛的供述,茅庵东抿嘴道:“吴千总正在和谭大孝交战,不知胜败何数?”
杨招凤摇头直言:“谭大孝善于用兵,郝、郝千总就是被他害的……”说到郝摇旗,杨招凤顿时感到一股气填满胸臆。这股气夹杂着愤怒与伤悲,令他难以再说下去。
茅庵东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脯,猜得到他此时情绪,严肃着点了点头道:“素闻先讨军右营是军中精锐,谭大孝既能一战得胜,自有两把刷子。”
赵营入川前后,困囿于装备以及人手,只能先重点打造几支部队,先讨军的右营算是其中之一。而且比起其他几支部队,先讨军右营在入川前遭遇到的损失是最小的,所以论起善战老兵的数量,其实排名第一。茅庵东身为呼九思的心腹大将,对赵营的这些情报自然接触比较多。此时他暗自掂量,这个谭大孝能将郝摇旗击杀并将右营全歼,真打起来,实力孱弱的青衣军怎么能是对手。
他勇猛,但不鲁莽,这种摆在台面上明明白白的实力差距,一目了然。
“嘿嘿,如若不救,我看,吴鸣凤必然坚持不住。”崔树强心直口快,说出自己的看法。他对见人下菜碟的吴鸣凤不太看得上眼,自身性格又傲气,所以此时此刻直呼其名而丝毫不讲尊敬避讳。
杨招凤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目光比茅庵东等人都长远,现在脑中所想,都是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崔树强说的难听,但所言不差,对上川中名将谭大孝,训练、装配都远远算不上到位的吴鸣凤确实无机可趁。只是,即便衡量出这个长短,只凭二千不到,比吴鸣凤部战斗力更差的青衣军,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每一步的决定,都要慎重。经历过数次死里逃生,杨招凤深深领悟到了这个道理。茅庵东等没有主意,见他低头细思,也都收声不语。
正全神贯注考虑间,忽然石濛叫起来:“且慢,且慢,小人,小人认识她!”
众人吃了一惊,下意识顺着石濛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正惊异地朝这边看来。
沉沉的脚步声划破深林的寂静,惊鸟扑翅而起,飞出树冠。鸟散处,一杆丈余大旗岿然而立,上书一个大大的“义”字。
这面黄边黑底的大旗在川中很有名,民间流传着“黑旗一出,暗无天日”的说法。甚至连小儿夜啼,也会以此恐吓,说旗下地面将会钻出不计其数凶神恶煞的厉鬼,将人的肠子拽出,绕树三圈。
茅庵东望着这面迎风飒飒的大旗,不禁喟然一声长叹。这面旗的主人已经不在,而他则要带着这面旗,肩负起率领青衣军继续前进的使命。
“杨参谋呢?”茅庵东顾视左右,不见杨招凤身影,问道。
一兵士回话:“适才队后有情况,杨参谋去查看了。”
“有情况?我怎么不知?”茅庵东有些奇怪。
那兵士还没说话,不远处的崔树强听他疑问,似笑非笑道:“还有什么情况?定是照看后头那个小娘们去了。”
茅庵东皱皱眉头,“哦”了一声,续问:“那女子杨参谋看上了?”
崔树强哂笑道:“不是看上,怕是爱上了。嘿嘿,到底年轻,定力不够。”
茅庵东摇摇头,道:“那女子什么来历?”
“不清楚。是从遂宁北部的山里救出的,恐怕,恐怕和官军有些干系……”崔树强扶着下巴边想边说。在广山时,兵士从官军营寨里搜出一封书信,他那时听到些内容,很自然与这女子联系在一起。但杨招凤得到信件后就藏了起来,他想要来,却又不识字,军务繁杂下便将这茬给忘了。现在回想,他越来越觉得是杨招凤看到了什么内容,有意向自己以及旁人隐瞒。可他没有证据,且记忆逐渐模糊,只能大致揣测这女子的来历。
“原来如此,无怪杨参谋一直对这女子很是上心,或许其中真有些出人意表的地方。”茅庵东不太相信崔树强所言杨招凤爱上了那女子云云。在他看来,杨招凤老成持重,表现出来的气质远超他的实际年龄,如此练达有谋之人,怎么会轻而易举自陷温柔乡?再说了,对他以及大多数军将而言,女人不过是和货物差不多的东西,需要时拿来发泄一下,不需要就丢在一边即可,说什么情爱,当真是他们这些大老粗匪夷所思的。故而,茅庵东更倾向于认为杨招凤之所以这般对待那女子,是有着深谋远虑的。
崔树强干笑两声,没再吱声,茅庵东则道:“过了这座山,便到了蓬溪。看来孔全斌是不会来了。”
“他要是长了记性,就不会再来。”崔树强哼哼说道,满脸堆满不屑,“若非这姓孔的脚长跑得快,我非他拿他祭旗不可。”经前日一战,孔全斌粮草损失殆尽,带兵一直退到了西充以北。青衣军不愿意与他再纠缠下去,休整一夜后全军向西开拔,行了一日多,却不见孔全斌有任何动静。大雪将至,看来孔全斌也得先为自己手下千把人的后勤补给考虑。
茅、崔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前方忽然传回消息,说是带兵先行的景可勤在前方遭遇了官军,现已混战起来。
“官军几何?”茅庵东热血冲顶、浑身起劲,勒马大呼。
“详细不明,但观其规模,当与景千总相差无几!”景可勤部下六百人,以此推测,前方的官军也当不到千人。
崔树强闻言立刻请命道:“我军后队尚有众千余人,不如左右抄袭上去,关门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