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们!”梁时政双眼通红,看着必死无疑的孔全斌使者,悲从心起。杨三更是怒冲云霄,拔刀就朝杨招凤冲去。
杨招凤匕首短小,眼看着无法抵挡杨三全力以赴的一击,左近的茅庵东及时施救。茅庵东体格壮大,乃青衣军第一悍将,他横冲过来,用肩侧撞向心无旁骛、一意要杀杨招凤的杨三腰部。
杨三人虽狠辣,但体格纤细,给茅庵东这么势大力沉一撞,立刻斜飞出去。崔树强眼疾手快,往前一滚,恰好滚到重重摔地的杨三身畔,并在他意图起身之前将匕首抵在了他的喉部。
“别杀他!”
崔树强对杨三方才扇自己的事十分记恨,当下手一使劲,几乎就要将锋刃送入杨三的脖子,但猛然听到上首一人大声疾呼,下意识住了手。
出言阻止的乃是呼九思,崔树强这时向旁边看去,只见杨招凤将匕首又插入那使者的一个随从胸腔,最后一个随从夺路而走追之不及。然而,那随从刚跑几步,背后一把尖刀飞至,贯胸而出。那随从喷血溅帐,伏尸当场,众人看向出手之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梁时政。
几个来回后,帐内梁、杨二人的心腹兵士回过神来,都操起家伙准备与杨招凤与崔树强拼命。可是这时,梁时政却一脚将身边躺着的孔全斌使者尚有余温的尸体踢开,大声道:“全都住手,不可乱来!”
崔树强不知此人为何突然改颜换色,只道他还想耍什么阴谋,不料杨招凤此时三两步走上来,温言道:“崔把总,将杨头领放开吧。”
“这……”崔树强大为诧异,以为听错了,可是看杨招凤当前这泰然自若的神情,也只好依他所言,松开了勒着杨三的粗臂。
杨三感到崔树强压力稍减,赶紧脱身出去,一跃来到梁时政身边,捡了把刀,对梁时政道:“二哥,咱们杀了他们!”
谁知梁时政却摇头暗道:“不可!”言罢,不理会杨三惊诧的目光,自顾自走上去,单膝跪地,对杨招凤一拱手,又朝着呼九思一拱手,突然涕泣:“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几乎做下禽兽不如的事,幸得大哥、杨参谋等点破,否则当真要遗恨终生!”
崔树强眼睛瞪的如铜铃般大小,十分不解梁时政怎么态度会来个倒转。说实话,即便占了先机,杀了几人,但纵观营帐内外,梁、杨的人还是稳占上风,是否能够突围犹未可知。
杨招凤看出他的疑惑,小声道:“切莫再动手。孔全斌的使者死了,梁、杨也就扑腾不起来了。”
听了这句提点,崔树强再一琢磨,一拍脑袋才算把事儿想通,心中对杨招凤的胆识与智略是无比钦佩。只见杨招凤两步并一步将梁时政扶起,好言相慰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坎迈不过去?梁头领、杨头领受奸人挑拨,误入歧途,现能迷途知返,未为晚也!”边说,心中连连恶心。
杨三懵懵懂懂,好像也明白了些什么,跟着梁时政上来,对杨招凤与崔树强连声道歉不提。之后,二人又厚着脸皮,一齐向呼九思跪倒,大呼该死。
呼九思冷眼看着他俩,没说什么,只是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无限的落寞。
当被带入营帐的那一刻,杨招凤屏住了呼吸。光亮袭来,他首先入目的,是最上首呼九思那颓靡失神的面庞。那面庞原本沉静的如同一汪经年不起涟漪的池水,但在这时忽地颤动起来。
“茅子,你咋来了?”一直闷不作声的呼九思惊讶说道,因为许久抿嘴不语,他卜一开口,嗓子还堵了痰,清了清才算把后头的话说清楚,“这里可有贵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无妨,是本官让他进来的。”那使者长袖一振,起身望着茅庵东,同时将目光掠向他的身后——那几个人的上身全给绑了个结实,低头耷脑随后入帐。
“大人,这蓝衣的是杨招凤,那秃贼就是崔树强。”梁时政不失时机站起来介绍,杨三同样不甘落后,
“你他娘才是秃贼!”崔树强最讨厌别人拿他没头发说事,即便当下亦然,忍不住抬头痛骂一句。
那使者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杨招凤与崔树强,抚掌道:“看着确实生着个贼相。你说能生出这种贼头贼脑的人,他们的爹娘,怕也长得周正不到哪去吧?”言毕,自觉甚是有趣,嬉笑起来。
梁时政与杨三尴尬着陪笑几句,上头呼九思却又怒道:“茅子,我让你好好在自己帐里待着,你又来凑哪门子热闹?”
茅庵东乜视他一眼道:“这几人欲图不轨,我及时擒拿,方未酿成大祸我将他们带来,就是为了让头领们发落。”
他此言一出,呼九思以及梁时政、杨三三人同时一惊。青衣军中人人皆知,茅庵东是呼九思的臂膀,一向对呼九思惟命是从。可适才先是罔顾呼九思之令擅自到来,而后言语神情间又没了往日的尊敬听话,这时更是说出“让头领们发落”的话,连起来看,明显感觉到他对呼九思态度的急剧转变。
呼九思看他表现跋扈无礼,气得不轻,另一边梁时政与杨三却是心中惊喜。听这姓毛的言语,似乎有疏远呼九思与向自己示好的意思。这虽然很出人意料,但也并不是没有来由,人一旦到了十字路口,面临命运的抉择,自然而然会多加思量。想来这姓毛的也看清楚了形势,知道再跟着呼九思没前途,是以有意与自己拉近关系。原还想着日后该怎么除去他这个棘手的钉子,当下看来,没准能将他拉拢到自己身边,倘若真成了,无疑会对今后自己的发展提供强劲的助力。
本还想着能尽最后一份力,送杨招凤等人逃出去,也对赵当世有个交待,谁料这茅庵东居然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情谊,什么忠诚,在利益与性命面前一文不值!
呼九思心中悲切,却又不能当面讲出,只好长叹一身,用宽大的手掌遮住自己的脸面。
梁时政拍拍手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茅,你算赶对时候了。”
茅庵东愣了一愣,询问:“二头领此话何意?”此前他一直不服梁时政与杨三,对他二人从来称呼“梁头领”与“杨头领”。这时候先从称呼改起,看来当真巴结起了梁、杨。
梁时政微笑道:“我等正缺个‘投名状’。这几人送上门来,是再好不过。”说着,对孔全斌的使者恭恭敬敬行个礼,“大人,你意下如何?”
那使者思略片刻,微微点头道:“倒也无不可。不过,你且慢动手。”
梁时政心领神会,道:“大人思虑周全,是想再给他们条生路?”他话说的委婉,但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使者恐怕是想从杨招凤与崔树强嘴里再撬出些军情。孔全斌之前就是败在赵营手上,日思夜想便是一雪前耻,若能趁机为己方打探出点有利讯息,实可谓为此行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