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做,他其实已经别无选择。熊万剑走回原位后,他也毫不迟疑地跨了出去。跨出这一步前,他看了眼张妙手,发现对方面若死灰,毫无生气。
与熊万剑一样,大表忠心的惠登相受到了赵当世的热烈欢迎。这其实全都在赵当世与昌则玉的预料中,先拉拢过来实力最强的武营余部,为整个事态定下基调,最没有实力的惠登相毫无疑问会选择更稳妥的一方。最后通过熊万剑与惠登相来向张妙手施压,让他看清实际情况,做出“正确的选择”。
张妙手有些后悔,后悔这次来褒城,只带了一千五百人。要是多带些人来,起码还有些讨价还价的余地。他现在心里透亮,在这种局势下,不管自己说什么,这褒城的大门恐怕都不再是自己能够随意出入的了。
然而覆水难收,他本就不是个一直坚强的人,他感到在场所有人的灼灼目光似乎都在这一刻聚焦到了自己身上。犹豫良久,他也终于做出了与熊万剑与惠登相相同的决定——效忠赵当世。
但是,他也说出了心中的担忧。与赵营的强力集权不同,因为缺乏有效的掌控,张妙手的营中实际上不是一言堂。能做决定的人,其实不止张妙手一个。张妙手也知道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褒城一步了,故而言道:“我营中尚多兵士,且老营之妇孺、辎重皆在城固。掌盘若要尽数迁来褒城,无我出面,只怕会起祸乱。”
这一点,实则那日赵当世与昌则玉密谈时,也顾及到了。赵营不必说,后营中随行人员不多,而武营余部因为也是新近拼凑,经过战乱以及武大定之前血腥的裁汰,其实也去除掉好大一部分累赘,这也算是武大定为赵当世提供的唯一一次便利。至于惠登相,从陕北逃亡过来,主力都死了个干净,更别提什么随行亲属之类的了。所以在所有营头中,只有张妙手的营中,成分最为复杂。
而赵当世是不可能再让张妙手回去,但没有张妙手亲自出面,突然让城固的张营兵士携家带口来褒城,自然而然会激起猜忌。因此,赵当世能先让郝摇旗从沔县回来,却没有第一时间要求城固的王来兴与张营一并前来。
对于这种情况,先前昌则玉给赵当世提出的应对之法只有七个字——“来便罢,不来即杀”。
联系到赵营当前刻不容缓的整改,这个法子或许是最直接有效的了。赵营拖不起,也耗不起,只能速战速决,哪怕会引起与张营的火并,对于赵当世来说,权衡利弊后,也不是不能接受。
赵当世在宴席的同时差人给王来兴送了信,要他准备转移并且防备张营有可能的暴乱。而张营中张妙手的将领在接到转移的指令时,疑窦丛生,他们拿不定主意,最后在三个煽动者的率领下抢先对城固的赵营后营发难。
王来兴准备未足,给突如其来的张营兵士冲了个七荤八素,营盘沦陷,但留有后手的赵当世在给王来兴传令的同时也让韩衮带了一千马军迅速前往城固进行有可能的支援。
赶的早不如赶的巧,正在王来兴部苦苦支撑的时刻,韩衮的到来立刻使困局转危为安。韩衮此次救援的重点,一在稳住张营的动荡,二在保护华清郡主的安全,这是来时赵当世百般叮嘱过的。而在路行云与郭名涛的见证下,赵当世的担心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马至刀起,一声暴喝落下,溅点血花。左肩负伤的路行云惊愕地抬头,只见刺目的阳光下,一黑甲骑士横刀立马,挡在自己身前。
“路大人,赶紧过来!”耳畔,华清郡主的声音传来。路行云心神一荡,如闻仙乐,肩头的伤口也瞬间不疼了。
“流血了,得马上包扎,小竹,快去取纱布来!”华清郡主难得一见,语带焦虑。适才,几名乱兵冲杀上来,是路行云不顾一切,替自己挨了这一刀。她见路行云的肩头鲜红一片,是又愧又怜。
“嘿,嘿,不打紧,不打紧……”路行云强装笑颜,但踉跄两步,磕到石阶,扑倒在了华清郡主面前。
那马上骑士瞥了路行云一眼,招呼身后赶来的三名骑士道:“你们保护好郡主及两位先生,我来退敌。”
“敌”字未落,那骑士一夹马腹,早冲了出去,手起一刀,正中一兵脸面,另有一兵给马胸顶到,摔向了一旁。剩下两名乱兵见势不妙,转身就跑,马上骑士并不追赶,将马刀横放身前,不慌不忙解下悬于鞍鞯边的骑弓。当他搭上羽箭时,两名乱兵已出十余步,只听“绷绷”两声弦响,目标前后应声倒地。至此,五名乱兵悉数被杀,整个过程,就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
“杀人之术,竟锐利如斯!”路行云双目圆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也算是有气力的年轻人,少时又学过几招把式,生平与人斗殴,从未输过。不过,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了何为“杀人之术”,自己那些用于街头逞威的招式,放在这位以杀人为职业的骑士面前,完全不值一晒。
那骑士料理完乱兵,慢慢兜回来,这时,众人听到,周遭的喧嚣,比之前更甚,原本纯粹的喊杀声中,现在掺入了不少尖叫、惨呼以及马蹄声。各种声音交错繁杂,不绝于耳的吵嚷几乎令人以为自己被塞入了一个剧烈摇晃着的大骰罐子。
“郡主可还安好?”那边,华清郡主正在丫鬟小竹的协助下,蹲在地上给路行云上绷带。受了伤的路行云因为剧痛而咬紧了牙关,但眉宇之间,居然有些欣慰的喜色。
“这个傻子。”郭名涛摇摇头,习惯性掸了掸已经肮脏得不能再脏的衣裤,上来道:“多谢将军出手相助,不知将军如何称呼?”瞧对方打扮,也是流寇一个,但好歹救了自己和路行云的命,郭名涛分得清恩怨。
那骑士这时候完全没了之前的杀伐之色,见郭名涛躬身行礼,忙跃下马背,扶住他,先道:“粗人一个,怎当先生大礼。”之后方道,“在下韩衮,奉命来剿叛军。”
“叛军?”郭名涛一愣。他虽然被禁足,但这几日通过那杨姓后生,也了解到赵营将主力出动的消息。赵营在城固只剩下个后营,难不成是王千总叛变了?
没等韩衮回话,左手处,一骑从道口转过来,口报:“禀千总,张妙手的人已经败退,敌酋三人,皆已授首!”
原来是张妙手的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