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眉提高音量:“都给我回去!快!”
但得来的却是否定的回复:“你先回去我们就回去,你不回去,我们就在这里耗着!赵秘书你得冷静,你不能冲动……”
我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有些郁闷。像这种镜头,如果被上级领导知道,那肯定又要好好追究一番责任。尤其是如果被首长看到,影响就会更加恶劣。虽然说这看似只是一件非常平常的集体活动,但却是绝对不允许的。我虽然已经决定转业,但是也绝对不能在最后关头,为特卫局平添麻烦。
我发现由梦的脸上绽开了一丝小胜的笑容,那笑容虽然很轻微,我却看的清楚。
为不不至于影响到首长,我决定暂且避让,待从长计议。
我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往回走,却发现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径直驶进了首长处。
这车竟然是齐处长的!
来人果然是齐处长,停下车,齐处长从车里快步走了下来,见院子里站满了人,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在院子里干什么?”
见到齐处长,所有人都紧绷了脸色,也没有人愿意主动回答他的问话。
在此之前,齐处长在大家的心目中有着极高的威信,但是今天,不同了,大家都拿一双异样的眼神望着齐处长,甚至没有人主动跟他打声招呼。
倒是由梦主动打破了僵局,冲齐处长道:“还不是因为你!齐大处长,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话中的讽刺,尤其强烈。
齐处长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地扫视了一圈儿,不解地追问:“因为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由梦道:“齐处长,我想跟你好好谈谈。就咱们两个人。”
齐处长脸色一变,却推辞道:“不用了,不用了吧。我来找赵龙有点儿事,你们先回去。”然后齐处长望着我,道:“赵龙,跟我上车,咱们谈点儿事!”
世事就是这样令人费解,以前,齐处长总是费尽心机地主动找由梦说事儿,但是现在,当由梦主动提出跟他谈谈的时候,他反而拒绝了。
是他做了太多亏心事,不敢面对由梦吗?
当初他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后果呢?
我带有讽刺意味地对齐处长道:“齐处长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上车就不必了,不如到牡丹园坐下来聊聊。”
牡丹园座落在首长处的后方,园里种满了各种品种的牡丹,周围是一圈儿银杏树。在园子中央有一处亭子,我想坐下来跟齐处长聊两句,也算是我对这位大校处长最后的哀告吧。
当然,我不会落井下石,既然现在到了这种局面,我不会再去想把齐处长拉下水,那样不现实,也不是我赵龙的行事风格。
齐处长犹豫了一下,倒也答应。
首长处的工作人员们散去,只剩下由梦,心怀忧虑地望着我,似乎害怕我和齐处长的这些交谈会捅出什么篓子。
我上前劝了由梦几句,由梦才终于心怀忐忑地离开了院子。
然后我与齐处长并肩走到了楼后的牡丹园。
花香扑鼻,轻风吹拂,在牡丹园的小亭里坐下,齐处长递来一支特供的软包中华,并掏出打火机准备为我点燃。
我不知道齐处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也接过来,任由他帮我点烟。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我实际上是已经做好了百分之百的心理准备。
确切地说,我对特卫局失望了!以前,工作的节奏虽然紧张,工资也没有多少,但是我工作生活的很快乐,我在不断地为自己的理想打拼,不断地尝试为特卫局创造荣誉,为中国创造光彩。在一定程度上,我做到了。我对国家对党对特卫局,没有任何的遗憾与愧对。反而是特卫局愧对了我,愧对我这个忠心耿耿的共产党员和警卫干部。
只是刚刚提起笔,写出‘转业报告’四个字的时候,我的手在颤抖,泪水倾然滑落。
我控制不住此时此刻的心情和委屈!
但是去意已定,我已经没有了退路。今天的会议,对嫉恶如仇的我是一种折磨,莫大的折磨!
更是一种极限的侮辱!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伤感到了何等的境地,我竟然在衣柜里找出了军装,将少校军衔缀钉好,然后笔挺地穿在身上。
我甚至还戴上了帽子!穿上了那双刚刚分到首长处时发放的87式军官皮鞋,腰上系的,是八七式军官腰带。
我浑身的装束,包括内衣袜子,清一色全换上了部队发的。
我没疯,也不是在出洋相,我是在最后一次缅怀军旅,缅怀火热的军营,对这个第二家园,做一次最后的留恋。
就这样,我穿着军装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起草转业报告。
字字痛心,句句伤感。
再流畅的钢笔,也写不出我内心的愤怒。
不是我要抛弃部队抛弃特卫局,是特卫局想要抛弃我。我没有勇气再生活在这样一个黑白不分的世界……
写着写着,我落泪了。
泪水冲刷着心里的遗憾与愤怒,努力让这一切变成回忆。
但是这种回忆,却无论如何也美好不起来。
当由梦推门进来的时候,我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她径直坐在我的身边,诧异地望着我。
由梦急促地问道:“赵龙你这是干什么?穿上军装全副武装,你要去干什么?”
我没理会她的关心,腾出一只手擦拭了一下伤感之泪,继续起草自己的转业报告。
由梦发现了我眼睛的湿润,挽过我的一只胳膊,发现了我正在写的‘转业报告’,她顿时愣住了。
她使劲儿地摇晃着我的胳膊,提高音量道:“赵龙你疯了,你疯了吗?”
我这才停下手中的笔,淡然地答道:“我没疯。我想转业。”
由梦伸手将我的笔纸搁到一边,正对着我道:“赵龙,你想开一点儿行吗?你这样做,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能不能坚强一点,这么点儿小小的挫折就承受不了了?”
我苦笑道:“不是我承受不了,是我看不惯。我不希望再生活在这种充满欺骗的环境当中。”
由梦急促地道:“但是你想过没有,社会上的不良风气更多,那里何止有欺骗,还有暴力权势……你到了社会,一切都得从零做起。你现在熬到这一步容易吗?你刚刚挂上少校军衔,正是你事业的最佳阶段,我们马上就可以分到房子了。但是你这个时候……”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愤地质问道:“由梦,难道我赵龙当兵,就是为了一幢房子?”
一句话,倒是让由梦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