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留下的痕迹,领口,颈后。
罗韧说:“没事,这叫机械性紫斑,主要成因是皮下微血管遇到强大吸力或者摩挲而出血,不致命。”
木代气的拿枕头抡他。
罗韧大笑,拉她入怀:“反正婚礼是晚上,看不见。”
又胡说八道。
末了,罗韧把她的头发拢散开,遮住颈后,又拖几缕到胸前,拉出那个带珍珠的水手口哨搭在领口边沿。
勉强能遮住。
木代不放心:“要不要围个围巾?”
“欲盖弥彰吗?”
她咬嘴唇:“那……临时买一套,来得及么?”
罗韧看向窗外,那里,天色有些暗了,院子里开始亮灯,人声渐渐喧嚣,毛嫂在外头笃笃拍门:“新郎不能再待了啊,接下来,只能放女客了。”
木代认命了,往外推罗韧:“走走走。”
按照毛嫂的说法,依着当地规矩,新郎上门迎娶,陪着新娘子的女客,得有几种。
一是没出嫁的姑娘,算伴娘、闺蜜。
二是结婚不算久的新媳妇,最好已经生了小家伙,意头好,是新娘的榜样,也有祝新娘子早生贵子的意思。
三是持家多年的女主人,老成、稳重,代表了长长久久的未来日子,并不只靠夫妻恩爱甜蜜,还要有生活和经受的智慧。
可巧,几种都能聚齐。
木代终于见到季棠棠。
长相是那种让人觉得舒服的漂亮,年纪说不好,乍看上去,木代觉得跟自己差不了多少。
但眼神不同,她的目光里有一种过来人的沉静,看人时,带柔和的笑,举手投足处,又有女子居家的温婉。
但炎红砂悄悄跟木代咬耳朵,说:“神棍早上说了,岳小峰的妈妈很玄的,昨晚上跟个女鬼对桌谈判呢……”
木代吓了一跳:“女鬼?”
“也不是。”炎红砂说不清楚。
她从神棍那里零碎听说,说是一个女的,叫盛影,死了之后怨气不散,住进季棠棠的朋友石嘉信的身体里。
本身是两人共用皮囊,后来不知怎的,盛影占了上风,一个男人的身体,说话做事,跟个戾气刻毒的女人无异,石嘉信痛苦之下,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向季棠棠求救。
炎红砂咋舌:“说她脸色一沉,一巴掌过去把那个男人打翻,说,你不想活,我就送你死,分了一半的地方让你住,你就得懂规矩。”
是吗?木代偷偷看季棠棠,像个温柔的姐姐,完全想象不出发怒时的样子。
岳小峰在门口闹:“我也要进去,妈妈进去了,口袋姨姨也进去了,我也要进去嘛……”
岳峰的声音传来:“岳小峰,规定好的,女的才能进去。你是岳小峰啊,还是岳小棠啊?你说一句你是岳小棠,我就让你进。”
没声息了,木代想笑,眼前脑补出岳小峰撅着嘴巴推瓜皮帽的模样。
最后,估计还是岳小峰胜出了。
新娘子,得有个妆容。
炎红砂摊开新买的化妆盒,仔细看木代:“我看看啊,应该画个口红,显得人精神,还应该描个眼影,这样眼睛好看……”
她忽然有点奇怪,觉得眼前的木代,比平时要漂亮,说漂亮也不确切,是多了种撩人心的柔媚,眼神清亮,嘴唇极其娇艳,口红盘的色一个个看过去,哪一种都没有她自己的唇色来的好看。
要当新娘子的人,果然会变美呢。
季棠棠也过来帮着端详,目光无意间瞥到她领口,稍稍停驻。
木代敏锐地感觉到了,刹那间一张脸通红,垂下的手攥住衣边。
季棠棠不动声色取了刷头,蘸着眉粉帮她淡扫眉梢,趁着旁人不留神,声音很低的问她:“那个印子,有24小时吗?”
木代心头一突,被她叫破了,反而不紧张了,因着秘密共享,忽然觉得她亲切,低声回答:“没有。”
季棠棠嗯了一声,转头看毛嫂:“嫂子,让厨房帮我煮两个鸡蛋吧。”
炎红砂听到了,说:“也给我来一个吧,我也饿了呢。”???
鸡蛋很快过来,季棠棠趁热剥了一个,拿纱布包好递给木代:“在有淤的地方滚一滚。”
木代侧过身子,尽量避开炎红砂她们的目光,低声问她:“管用吗?”
奇怪,总觉得,问这话时,季棠棠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然后,嘴角浮起温柔的笑,说:“我觉得,挺有用。”
时间在倒计时,外头更吵了,有吹口哨的,也有起哄的,毛嫂出去了一回,回来时,转达神棍交代的婚礼仪式流程:“我们不搞太复杂,没有拦门什么的那一套,时间到了,罗韧就过来接你,你开门,跟着他就好,其它的,都不用你操心。”
不操心,就是有点紧张,一想到那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看她,她就觉得发慌。
毛哥在外头敲门,说:“有情况,娘家人来了。”
娘家人?红姨吗?木代怔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是大师兄郑明山。
“要见木代呢,说了,代表师门,有话单独交代。里头的人清场了啊。”
是要清场,这个时候,娘家人最大。
除了木代,其它人都出来,门一开,外头的灯光好晃,喜气裹着酒味,还有行将上桌的大餐味道,带得人微醺。
季棠棠走在最后,出门时,冲木代眨眼睛,像是提醒她别忘了遮掩。
然后转头。
迎面过来一个人,敦实的,却绝不虚壮的身形,步子很稳,气场很沉,和她擦肩而过。
季棠棠忽然停下,垂着的指尖微颤了一下,掌心有细汗,糯糯浸上来。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忽然消音,似乎身在空旷的训练场,脸上钝钝地疼,是刚挨过一拳。
边上,有个男人对着她厉声大骂。
——“你猪啊,不是教你怎么打了吗?”
——“你就半年,要撂倒两三个男人,不是两三只公鸡!我哪有那个时间让你消化!”
一段长久的,她并非刻意忘却但已经渐消渐隐的日子,像堆积天边的云,被猝然相遇的大风吹到面前。
那些日子,她以为都过去了,但原来过去的永远不死,甚至还没有过去。
灯光璀璨,化作眼里的些许带彩晶莹,她并不知道,郑明山进门之前,曾经忽然回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