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边喝边聊,田玉青随意地问:“浩东,听说你几乎不去外面吃饭?”
徐浩东点着头说:“是的,以前这样现在也是,算是习惯了,这两个月以来,也只去过一次,那是省里教育厅的人,因为带队的人是我大学的同学,所以不得不去应酬一下。不过,我也不瞒两位领导,我个人花了八百元,事后还后悔了半个月呢。”
田玉青和张正阳二人哈哈大笑。
张正阳说:“浩东,你的这个房地产业改革计划,田省长和我看过了。看得出来,你下过一番功夫,可你为什么一方面在市里照此实施,一方面却又秘而不宣呢?”
徐浩东说:“张书记,我认为我的这个房地产业改革计划,既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也有不少与现政策相悖的地方,我在云岭市可以试点,但拿出去的话,全国的房地产商们非把我骂死不可,各级政府和各地政府也会把我批死。”
张正阳说:“这倒也是,有些观点确实大胆,有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味道。”
田玉青摇了摇头说,“你们也不要妄自菲薄,这个房地产业改革计划里,有的观点并不新鲜,但敢于付诸实施的人却不多,浩东你敢于试验,就凭着这份勇气,我也要对你表示赞赏。”
张正阳见田玉青不问问题,便主动问道:“浩东,有个问题我很不明白,拆迁应该是房地产商们的工作,政府只是从旁协助,可在你的改革计划里,政府承担包括拆迁和征地等在内的工作,让政府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这难道不是一种倒退吗?”
徐浩东说:“两位领导,我先提供一个数据,我们云岭市这十五年发生的信访事件,有百分之四十八点五是与拆迁和征地有关。还有,这十五年发生的群体性事件共三百九十一次,其中的三百三十七件是与拆迁和征地有关。可以这么说,咱们房地产业蓬勃发展的十五年,也正是我党和政府严重脱离群众的十五年。”
张正阳说:“这话说得有点重了。”
田玉青说:“言者无罪,你继续说。”
徐浩东问道:“我想请两位领导先回答一个问题,在房地产这个行业里,政府扮演什么角色?政府应该扮演什么角色?而实际上政府扮演了什么角色?就是说,是站在中间,还是站在房地产商那边,还是站在老百姓那边。”
张正阳笑道:“这个问题很尖锐啊。”
田玉青道:“我来回答,在房地产这个行业里,政府应该站在中间,充当裁判员的角色,但实际上却自觉不自觉地站在了房地产商那边。”
徐浩东问道:“再问一个相关的问题,田省长,你主管全省的经济工作,我想请问,在其他经济行业里,在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产生矛盾时,你会站在生产者那边吗?”
田玉青微微一怔,“浩东,你问到关键之处了。”
徐浩东道:“我认为,在房地产业的发展过程中,政府没有担当,该担的不担,不该当的却当了。所以,改革房地产业不仅是个行业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
{}无弹窗田玉青第一次叫徐浩东为浩东,让徐浩东心喜,张正阳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小徐,浩东,叫的都是徐浩东,但意义相去甚远。叫浩东,是把徐浩东当作自己人,起码也是朋友或关系不错之人,张正阳就叫徐浩东为浩东。而小徐,多是上级或长辈对下级和晚辈的称呼,至少也是隔着一段距离。
田玉青把徐浩东叫成浩东,至少是此时此刻没把徐浩东当作外人,或者是到目前为止,徐浩东给他留下的印象不错。
在东江省目前的两套班子里,常务副省长田玉青主管全省经济,是东江省的实权派。但田玉青年龄才五十出头,又是东江省两套班子里的少壮派,既有博士学位,又有留学经历,是省部级领导里的政治明星。
但在海州市委书记张正阳看来,田玉青与他一样,都不是东江省人,以前也没有在东江省工作过,也就是说在东江省没有多少人脉,田玉青调来东江省担任常务副省长,满打满算只有一年半,恐怕现在才刚刚站稳脚跟。
不过,田玉青也有自己的优势,据张正阳所知,田玉青调来东江省是省委书记李智宏点将,虽然这只是一个传说,但有不少事例证明,田玉青与李智宏的关系确实不错。
比方说,这一次日企和韩企冲突,按性质和职权,无须田玉青亲自下来,但在省常委会议上,李智宏亲自点名田玉青,这充分证明了李智宏对田玉青的信任。
张正阳敏锐地感觉到,田玉青的到来,对他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空降海州市出任市委书记,其实也是无根之萍,急需省委省政府里田玉青这样的强势人物的支持。
还有另一点私心,张正阳想帮徐浩东,因为徐浩东当云岭市委书记,正是他推荐和拍板的。而且徐浩东的所作所为也符合他的主政思路,他既然欣赏,支持也就是必须的。最重要的是,徐浩东在云岭市高举反腐大旗,歪打正着,把海州市市长马明昆的宝贝儿子给整倒了,父子连心,马明昆虽然与儿子的案子无涉,但儿子出事,老子有过,马明昆象个球似的一下瘪了一半,此乃徐浩东之功,张正阳理应投桃报李。
海州市常委会还有一个常委空额,省委组织部正在酝酿,给别人是给,但都不如给徐浩东合适。
当然,讨官和为他人讨官,得讲究点技巧,否则就会弄巧成拙,还不如不要开口。
“田省长,张书记,我父亲是原五一八军工厂第三车间的八级车工,还是厂里的劳动模范,这是厂里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分配给我父亲母亲的房子。他们算是赶上了房改前的末班车,而等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已进入了商品房时代,但还有个福利分房制度,可等我有资格申请福利房时,福利分房制度又被取消了。不过,我是家中独子,我父母和大姐一家迁回了原藉,所以这个房子也可以说是我的房子。”
张正阳乘机介绍了徐浩东的家庭状态,特别是他和亡妻那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田玉青耐心听罢,点了点头,微笑着说:“这房子应该有六十多平方米,上世纪能有这样的房子,也蛮不错的了。”
“田省长,张书记,说起这个房子,还曾经有过一段故事。我是一九八一年出生的,那时候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开始,特别是在党政机关和部门单位里。我上面还有个比我大六岁的姐姐,按政策是不该有我的,但政策里有个漏洞,就是夫妻双方有一方是少数民族的,可以申请二胎。而我母亲恰好是少数民族,我父亲又是家中独子,所以经过申请才有了我。但到九十年代分房子的时候,有人把这一段给揭了出来,结果成了历史遗留问题,连续三次与分房无缘,直到第四次才分到了房子,不过,本来是八十平方米的标准,结果后来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房子。”
张正阳笑了,田玉青也笑了,田玉青说:“幸运儿,幸运儿嘛。”
徐浩东请示两位领导,“两位领导,你们喝茶息着,我下厨烧菜,半个小时就行。”
田玉青说:“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