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缜见此,则是轻轻地抒出了一口气去。倘若皇帝真能从善如流,那自己所担心的那场灾难或许真就可以避免了。
而王振,却是一阵阵的恼火,难道自己辛苦布下的这一局,最终依然难以如愿么?
想到这儿,他在恨恨地瞪了胡濙一眼后,又跟身前不远处的一名官员打了个眼色,让他出来说话。
这位乃是礼部尚书王直,虽然论资历比不得胡潆这样的元老重臣,但论身份,却也不弱于对方,毕竟从官方意义上来说,礼部甚至还要高于吏部呢。
只是王直虽然已投靠到了王振门下,却一直都未曾表现出自己的倾向来。现在王振给他打了眼色,其意自然就是要让他来杀胡濙一方一个措手不及了。这让他感到一阵的为难。
这可是与满朝同僚作对的行为哪,若是败了,那自己将无法再在朝堂之上立足。但是,既然王振都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他便已无可拒绝,毕竟他早已上了那艘贼船,早已身不由己了。
在一阵犹豫后,王直带了决然之意走了出来:“陛下,臣也有一言。”
“王卿但说无妨。”朱祁镇这时候感到很有些失落,自己的一番心思看来是要全然落空了,那想追寻太宗皇帝的宏愿将再不复有。毕竟连胡濙这样的元老都把话说得这么重了,再有礼部尚书出言反对,难道自己还真能不顾群臣的意见不成?
倘若是换成了太祖太宗两任皇帝,只要是他们做下的决定,群臣就只有听命遵从的份儿。但朱祁镇毕竟只是太平天子,再加上年纪尚轻,还没有领会御下之道,在此事上只有退让了。
可就在他一阵失望的时候,王直的话却让天子一阵惊诧莫名。不但是他,包括胡濙在内的一众文官,之后也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因为只听王直如此说道:
“陛下,胡部堂所言虽然在理,但我大明之名为蒙人所坏却也是事实。倘若只是寻常的入侵,只要我边军能击退来犯之敌便已足够。可这一回的情势却全然不同,那是在我朝廷释放了足够的好意的情况下,蒙人依然犯我边界。这是对我大明朝廷最大的冒犯,若是此事传了出去,而我朝廷又不加以还击,试问天下人会如何看待?还有四方藩属之国又会不会因此而小瞧了我大明呢?
“陛下,在臣看来,此已不是寻常的双方矛盾争端,而关系到我大明在外之国运名声了。所以此时出兵,只会让天下臣民所拥戴,而我们的将士也更会戮力同心,杀敌报国。此,正所谓名正言顺,以有道而伐无道,必胜之战!”
到底是专门研究礼仪的官员,一张嘴所说出的道理就比之前那些人提到的要有说服力得多。而且就其所言,这次的出兵北伐已不光是为了出口子恶气这么简单,而是为了扬我大明国威,为了天下着想了。再加上得道多助的论调支持,顿时就让不少人再次生起了希望来。
就是天子,此时也又有些激动起来了:“说得好,蒙人确实欺人太甚,我大明若不作出相应回应,只会让天下人都看轻了我们。”
“陛下不可哪。”邝埜心下发急,赶紧也出来奏道:“王尚书所言看似在理,但我们依然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来解决这一问题。毕竟如今草原上各部互不统属,我们总不能因为有一部人马不遵王化而牵连全部吧?”
一顿之后,他便说出了一句事后让他后悔不已的话来:“若要振我朝廷声威其实并不一定要动用刀兵,也可用更和平的手段。比如派人前往草原,让那里的大汗严惩那些犯我大明边境的罪魁祸首即可。”
那些有些慌乱的文官听到这话,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便赶紧也上前一步,道出了相似的话,还一个个都行下了大礼来。只有陆缜,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么做真能有用么?
天子闻言又是一呆,但随着其他臣子一起上前说出同样的话,还深深地拜了下去后,才不得不接受了他们的这一建议:“罢了,朕明白了。就照你们的意思办,着礼部鸿胪寺方面派人前往草原申斥,让他们的那个什么汗给朝廷认错,并严惩相关人等。”
“陛下圣明!”群臣见他终于松了口,齐齐高声赞颂起来,生怕他再有反复。
而那些勋贵武官们,却都变了颜色,这一下,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呀。
但随即,天子又道:“不过在此期间,朕要兵部尽快从各地调遣人马和粮草等物送往北方。这一来,可以让蒙人知道我大明的态度,二来,也是为防万一。”
“陛下……”邝埜实在没料到天子居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顿时就又有些慌了。
可他的话还没出口呢,朱祁镇已把手一摆:“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说。只要蒙人肯让步认错,此战自然是可以消弭的。不然……我大明必要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
看到他说话时严肃的模样,群臣终于把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天子已经做出了足够的让步,他们可不敢再得寸进尺,只有在外交上多努努力,来尽快消除这次的战争阴影了。
当散朝之后,不少人心里还算是满意的。可他们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往往是在你生出希望时,才会真正让你感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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