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缜从门前的屏风处转到里间时,更是让他有些发愣,好大的手笔!
这一层够宽广也就不提了,足有二十丈见方的一层里,除了这一个入口,就是对面的一处连着延伸到外间的平台,一眼看去,就知道站在平台之上,便能从上而下地眺望下方的西湖美景了。
而在这一足够数百人站立而不显拥挤的空间里,却只摆了不到二十张矮几,几上则已摆上了一壶茶水和十来碟的干过蜜饯。在如今连京城都已习惯了圆桌饮宴的时候,在这杭州城里,一个知府设宴居然用的是分席制,这种奢华而复古的制度。
此时,除了上面的四五桌外,其他桌子上都已坐了客人,甚至连曾和陆缜打过几次交道的同知宣秉承都已在座了。一见他到来,宣同知便笑着起身相迎,同时跟身边那些同样把目光落向陆缜的客人们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府衙新上任的通判陆缜陆大人了。”
“原来是陆大人,失敬失敬!”
“陆大人年轻若斯便已成一府推官,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一知道陆缜身份,刚才还有些迟疑的众人就纷纷起身迎来,坐在下首处的几个可能着颇为“圆润”的中年男子更是巴结讨好地说了一番话。
陆缜自然是谦虚地和他们一一见礼,尤其是早就认识的那些府衙同僚,他更是和他们说了几句不敢当之类的话,最后才看向宣秉承:“想不到宣同知竟这么早就到了,在下迟了一步,倒是失礼了。”
“哎,我今日不过是帮着知府大人张罗和招呼各位客人而已,自然是要到早一些。而且你今日是主客嘛,此时才来也是应该的。”宣秉承笑呵呵地说道,随即就把陆缜引到了比自己更高一位的客座之上。
这么一来,上首处就只剩下四个位置了,陆缜落座后,不觉有些好奇地打量了那几个空着的位置,猜测着除了知府华千峰外,还有什么人地位竟这么高。照道理来说,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衙门那边不可能派人过来给自己洗尘,难道是城里的某些名士,又或者是某位已经致仕的前辈?
正当他猜测着客人身份时,一个声音在外侧响了起来:“知府大人到!”
这一声,让在座众人都是一肃,随后纷纷起身相迎。陆缜也赶紧凑了上去,可在华千峰从屏风后边转出来后,又让陆缜一愣——他居然只是一人而来,并没有其他同伴相随。也就是说,在知府大人都到了的时候,竟还有三个客人没到,他们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大的架子?
因为初来乍到,对通判这一官职到底要做哪些事情也不是太过了解,再加上旅途劳顿,陆缜之后也没有多插手衙门里的公务,只是随便翻看了一下那些文书,便又引了进来的林烈他们四人去和知府大人打了招呼。
对此,华千峰也没有为难的意思,随口就把四人划拨到了通判厅下当差,至于以后能不能混出头来,就看他们的能力了。
而后,陆缜便找了一名衙门里的文书,让他带了自己去附近的牙行,看能不能租下一处合心意的宅子作为落脚的地方。
大明朝官府向有明令规定,想要买卖或租赁屋宅是都要通过牙行或是官府的,一般就是官府中人也乐于找当地牙行来帮着寻找合适的住宅,因为这些牙行里的人都是当地的地头蛇,所掌握的资源要远比地方官更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牙行就相当于后世的中介公司,而且还带了些半官方的色彩。
不过,你也不能因为它有半官方色彩就觉着他好打交道,事实上牙行里的水可深得很,最是喜欢哄骗那些外地来的生人,往往能把人哄得付出几倍,甚至十倍的价钱拿下自己看中的宅子,而多出来的钱则落入了他们的腰包。对此,虽然有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们还和当地官府有所勾结呢?
所以民间才有那么一句话流传下来,叫作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说的就是这五个行当里的人是多么的遭寻常百姓之恨,做下了多少害人的事情。
当然,这样的哄骗是不可能发生在陆缜身上的。他是新任的府衙推官,又有衙门里的人领了过去说话,牙行相关人等自然是用最耐心周到的态度来服务于他,给他介绍了几处还算不错的宅子,更是把价格压得很低,几乎都不敢从中抽佣。
虽然他们做事还算麻利,但陆缜还法在今天搬入宅子,因为天色已晚,他们是肯定来不及去几处宅子里看看情况再作定夺。于是便和他们约定次日再一同往几处宅子,看得满意,就把屋子给租下来。
至于这一天,身为朝廷官员的陆缜也不用掏钱去住客栈,而是直接被那文书送去了西湖边的馆驿之中歇息。
等到次日,陆缜去府衙转了一圈,又跟华知府告了假后,便再次找了牙人去看那几处宅子。这一忙,便是一整天,总算是定下了一处位置离着衙门较近,地方也够宽敞,足有前后三进,七八间屋子的院落来——林烈他们四人随自己南下杭州,至少短时间里还是得住在一块儿的。
这宅子不但地方不错,里面的家具也是一应俱全,乃是一个曾经来杭州的商人所置办下的外宅。之后因为老家妻子过世,他便把这外宅夫人迎进了门做了续弦,这处宅子也就空置了下来,此时便拿来出租。
但是这么一来,屋宅的租金也是不菲,在牙行没有抽多少佣的情况下,居然半年也要三十两银子,这要放到北边,都够买下这么一处不错的宅子了。
而陆缜更清楚的是,自己这个推官一年的俸禄都不过五十两出头。换句话说,自己若是本分地靠俸禄过活,都不够租房钱的,在杭州为官之不易,只从这一点上就可见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