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弦一愣,扭头一看,就在不远处路边,一个道士打扮的老者席地而坐,衣衫褴褛,那道袍破得都无处可补了,不光破,还脏,有的地方乌七八黑,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了。老道士旁边还放着一个幡,写着“卜卦问天”四个大字。
显然,这老道是冲着楚弦说话。
楚弦看了一眼这老道,微微一笑,迈步走了过去。
“这老道不会说话,哪里见人就说有血光之灾的。”夏泊仲不信这个,此刻是皱眉说道,对于像他这种读书人,当然不信卜卦问天之说。
楚弦却是知道,这世上有奇人,也真的有卜算之法,可参透天机,只不过,这种人少之又少,而且任何事情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窥视天机,必受天道反噬,不见那些真正有本事的卦者,不是孤身一人无儿无女,便是穷困潦倒,要么就是重病缠身,几乎没有一个能得善终的。
若是谁靠算卦能发家致富的,那毫无疑问,绝对是骗子无疑。
听到夏泊仲的话,老道士不乐意了,当下嚷嚷道:“哎呦,你这书生仔别不信,就说前几日,你们就差一点命丧黄泉,这是不是血光之灾?”
夏泊仲还想反驳,但立刻想到之前在破庙遇袭的事情,当下脸色一变,不吭声了,因为按照这么来说,这老道士没说错。
前几日,当真是血光之灾。
只是这老道士怎么看出来的?难道,真的是卜算出来的?
便在这时,楚弦轻轻挥动衣袖,隐约可见他衣袖之间有鱼影游动,水波荡漾,下一刻,包括夏泊仲,戚成祥在内,除了楚弦和这老道士外,这一条小街上所有人都像是被定了身一样,一动不动。
老道士惊的从地上跳起来,瞪着眼睛大呼小叫道:“好手段啊,好手段,这是啥?乖乖,阴阳幻神鲤啊这是,这位道友,机缘了得啊。”
楚弦不为所动,一双眼睛盯着那老道,开口道:“身着百病自在衣、手持四象卜天幡,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天机老人么,只是想不到前辈你居然会跑来这苦寒之地。”
楚弦认得这个老道士。
天机老人身份成谜,擅长卜算之术,而卜算之术,分大、小两道,小道看过去,大道窥未来。
天下卜算之修,九成九都只能修卜算小道,也就是看过去,算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只有极少之人才有本事窥视未来,探究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
天机老人,便是极少数那种,可以窥视未来之士。
百病自在衣和四象卜天幡,便是这天机老人的标志,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知道,但有不少人知道。
所以,楚弦这般举动,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只能说明,他见识广博。
楚弦有一种感觉,他就算是见到了镇西城府的府令大人,怕是也难以如愿。一来凉州之地本就偏僻,每年最难熬的就是这漫长雪季,一到这个时候,各地粮库往往已经空了,不说县府,就是各地城府,都得想尽法子调集银子购买粮食,送到各地。
如此一来,城府怕是也没有多余的银子。
其二,若是说妖族入侵之患,没有证据,府令大人也未必会听进去,毕竟凉州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妖族大规模入侵的情况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谁都懂,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就看各地县府对县防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那已经不能叫疏忽了,完全就是不重视,没有当回事,下面如此,作为上一级的镇西城府难道就没有责任?
倘若城府严加约束,下面的县府再大胆,也不敢疏于县防,只能说,从上面这一层就已经疏忽和松懈了。
这也不怪他们。
楚弦知道,倘若自己不知前世之事,那么没有妖族入侵,但每年都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搞县防,三年五年可以,十年八年呢?自己也未必能年年紧绷神经,怕是就算有人坚持,也会逐年减少这方面的投入,更何况是十几年时间,很多小孩子甚至都不知道妖族入侵代表着什么,这已经是形成了一种习惯。
人们已经习惯于,妖族不会来,今年会和去年一样,而明年,也会如同今年一般。
惯性如此,很难改变。
终于,到了第三天正午,楚弦见到了镇西城府令大人,对方也是公务繁忙,但对待下访之官,也是颇为客气,没什么官架子。
一番寒暄之后,楚弦道出来意,果然,那位府令大人沉默片刻,道:“楚县丞,你这担忧倒也没什么不对,而就我所知,各地县防也没有疏忽,只是不像十几年前那般警弦紧绷罢了,毕竟,妖族有十几年没有露面了,至于定海县的县防之事,之前城府主书也与我提到过,定海县这几年的县防银款都用于改善民生,此事城府主书是知晓的,而今年的银款早已经拨下去了,明年,得等开春之后,才能下发。”
楚弦一听这话,便知道没戏了。
吴德贵那王八蛋倒是动作很快,对方的后台应该就是这镇西城府主书,果然早就通好了气,如此一来,吴德贵那分明是违反官纪的行为,居然就莫名其妙的洗白了。
毕竟,这是城府主书都默许的事情。
楚弦无意在吴德贵这件事上纠缠,他知道,银子要不下来,但物资得要,而且最好是调来一些赤金军。
想到这里,楚弦又道:“府令大人,我得到消息,或许最迟在明年开春,最早在雪季结束之后,定海县就会遭到妖族来犯,所以无论如何,还请府令大人调拨一些物资,甲胄、兵器都可以,此外,定海县军已不成军,我斗胆,请调百人赤金军前往定海县,守备三个月,三个月后,倘若没有妖族来犯,再来归还。”
“这……”那府令一愣,估摸没想到楚弦会提出这么一个‘过分’的要求,调拨物资倒也罢了,那不是什么大事,但要请调一百人的赤金军去定海县守备三月,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毕竟,哪个地方的县丞敢开这个口?
这楚弦偏偏就敢,而且看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底虚,难道他就不知道,这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事情,那是要通报军府,至少得是军府的佐官同意,盖上大印才行。
当下,府令大人笑了。
楚弦没笑,而且是极为严肃,这一下,府令干笑两声,收了声,也是盯着楚弦看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楚县丞,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