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贵脸色不变,但心中却是在思谋。
夏伯仲这个人,吴德贵是知道的,这个人十年前考取榜生,文采倒是有的,但却不圆滑,更不怎么懂人情世故,有的时候,还认死理,脾气偏偏比牛还倔。
这样的人,吴德贵当然是不喜欢。
所以这十年来,他从没有提拔过这夏伯仲,不过要说资历,这个夏伯仲的确算是最老的一批。
吴德贵在想,这个楚弦,为何谁都不挑不选,偏偏选中了这个夏伯仲?
巧合吗?
县衙当中,并非所有人都是吴德贵一系的,有那么几个,一直都没有靠向吴德贵,这夏泊仲便是其中之一。
曾经,吴德贵暗示过,但那夏泊仲却仿佛不懂,根本没有任何表示,所以吴德贵才会明知道这个夏泊仲有才学的情况下,一直都没有重用此人。
那到底要不要用夏泊仲?
吴德贵又转念一想。
新来的县丞不简单,对方居然知道姜渊,那说不定也就知道夏泊仲,对方肯定知道,这个夏泊仲不是自己的人,所以才会推举此人。
应该仅此而已。
因为吴德贵肯定,夏泊仲不是自己的人,也绝对不是那个楚弦的人,今天若是不答应这个楚弦,对方肯定不会罢休,那倒不如做这个顺水人情,将夏泊仲提上来,然后想法子拉拢过来。
即便是拉拢不过来,也绝对不能让夏泊仲靠向楚弦。
只能如此了。
转瞬之间,吴德贵也是将这件事的利弊考虑的十分周全,当下是笑道:“县丞大人既然点了将,那吴某当然没有反对的道理,这个夏泊仲的确是十年前就考取榜生,资历足够,经验也丰富,让他做文书官,倒也可以。”
楚弦点头:“那便这么定了,来人,叫夏泊仲来。”
夏泊仲只是小吏,还没资格待在堂上,有人去传,很快他就赶来。
看样子,夏泊仲就是一个书生打扮,年级至少三十多岁,毕竟此人考取榜生也有十年了,这般年纪在县衙依旧只是一个小吏,足见是经过诸多磨砺。
吴德贵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翻开账册,他仔细看了看四本账册,初看,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仔细再看,吴德贵的汗就冒了出来。
“上面所记录的其中一笔账目,为城府下拨的一笔筑墙银款,一共八千五百两,这一笔银款在今年七八九月都有动过,之后最新的账册里,这一笔银款所剩三千一百两,支出倒是记的很详细,所用为修筑定海西墙一侧三巷到五巷一段五十步的墙面,分三次修筑,材料人工也都记的详细,可是本官之前与吴大人步行时,刚好路过那一段,那墙面却不像是今年刚刚修复过的,这是其一。其二,粮仓、户房的修缮,在今年八月账册里也有支出,一共三百八十两,账目似乎没问题,但所用匠人的名字,居然和之前修复城墙的工匠一样,试问,同一月,同一个匠人,如何分身两人,同时修复城墙和修缮粮仓、户房?类似的纰漏在账册当中那是比比皆是,吴大人,蔡文书,本官在乡试考取榜生时,所写谋术当中,有数算之术,你二人若是看到本官的试卷,便会知道,数算对比,那是本官长项,蔡文书,你以为你做的账册天衣无缝,本官初来乍到且不懂账目,所以根本看不出问题,若是如此,那你便大错特错,你说,本官该不该抓你?”
楚弦说完,那文书官腿就已经软了。
他知道,楚弦说的都对,只是这种账目,不是内行人,没有做过几年账房的人是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这位县丞大人,刚才只是粗略扫了所有账册一眼,居然就能记下所有账目的条目内容,而且还能和不同时间的支出比对,这就有些恐怖了。
要知道,文书官自己最清楚,他的账目,面上看的没问题,但根本经不住查,如果真的查,那一查一个准。
此刻,文书官冷汗直流,眼珠乱转,却是哑口无言。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早就被这位县丞大人给看穿了,而且从一开始,这位县丞大人就打算针对自己。
一开始只是议事,说的是开垦荒地引溪入渠之事,怎么就突然转到查账这件事上了?对了,文书官想起来了,是自己说了一句没银子。
当时只是为了让新县丞知难而退,却没想到,最终,是将他自己给套了进去。
或者说,从一开始,这位县丞大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查账。
这时候文书官看向吴德贵,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吴德贵才能保他,而且吴德贵也必须要保他,很多事情,他都是得了吴德贵的授意才干的,况且贪墨银子的大头,都在吴德贵手里。
果然,吴德贵此刻脸色难看,却是一拍桌子,指着地上的文书官道:“蔡文书,关于账册的事情,你得给本官一个解释,来人,将蔡文书带下去,本官会细细审问。”
这吴德贵看似是要查办文书官,可实际上,却是在和稀泥,若是他来审办,肯定会找机会将麻烦和漏洞都抹平,至少不能让蔡文书真的下狱受刑。
楚弦焉能看不出吴德贵的打算。
不过这件事也不能逼的太紧,楚弦这时候开口道:“蔡文书有问题,那就劳烦吴大人好好查查。”
吴德贵还生怕楚弦不让他查,万一楚弦要亲自查,那就麻烦了,此刻听到楚弦居然让他主查这件事,当然是心中一喜。
不过楚弦下一句,他脸就僵住了。
楚弦道:“蔡文书不管是不是真有问题,他这文书官都不应该再担任了,本官以县丞之令,将蔡文书的官职革去,至于文书官空缺,择日再定。”
这是要将文书官的官职拿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