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很快选定了第二本自己所修的剑经。
这本剑经叫做白露剑经。
很多剑经的名字其实并不表述剑经追求的剑意本身,有些甚至带着强烈的蛊惑对手的性质。
这本白露剑经出自韩地某个宗门,里面大多数剑招其实都只追求迅捷。
现在王惊梦看的剑经还很少,所以无从和那些追求快的剑经比较。
但事实上,白露剑经之中的很多剑招,比秦地出名的疾风剑经、奔雷剑诀等剑经中的剑招还要快。
他要杀的那个人姓孟,听那些村民说,那人用一柄剑,十分宽厚,就像是刀,但明明是剑。
那柄剑很重,曾经有一个人只是和他对望了一眼,就被他一剑拍了出去,飞出数丈,然后浑身骨头都没有一根是好的。
在离开那个村落之后,他又花了些钱财打听了一下,有人便打听到那人叫孟琼。原本不是秦地人,而是魏人。
早些年似乎是别处州郡某个官员的家中供奉,然而因为惹了些事,便逃到了这种边地。
这人好酒,喝酒之后便闹事,闹事之后便无故杀人。
那些村民一定要请求他杀这人,是因为最近邻近镇上有一名富商也实在看不过去,暗中花了大价钱请人来杀这人,然而请来的数人却不是这孟琼的对手。
这孟琼杀了那数人,又问出了那背后的富商,大开杀戒,将那名富商的家中十几口人全部杀了,甚至连几名过路人都没有放过。
而那几名过路人之中,还有孩童,正是这村上的一户人家。
醉酒闹事害人损失些钱财也是劣迹,更不用说随意杀人。
那人气力惊人,修为肯定在他之上,要对付这样的修行者,他手中似乎还有一本缠丝剑经可用,缠丝剑经是标准的以柔克刚的剑招,但在他看来,力量差距太大,再去较力便毫无意义。
提着剑的人自然就很引人注意。
尤其是一柄剑并无剑鞘。
那名樵夫模样的中年男子在结束和铁匠的交谈之后,很轻易的便赶了上来,看到了在这小镇上茶铺里开始安静看剑经的王惊梦。
这似乎太过招摇。
先前那几名马贼也正是因为王惊梦手中的剑经才起了强夺之心。
但更让这名樵夫模样的中年男子愕然的是,茶铺里的许多人很快混乱起来,有的震惊,有的惊喜,有的却是狂喜。
原因很简单。
王惊梦直接对着茶铺的伙计说道,他要找孟琼,他在这里等着杀孟琼。
这名樵夫模样的中年男子并未打扰王惊梦,他只是在道边的一捆干柴上坐了下来。
人越聚越多,越没有人在意这名樵夫模样的中年男子的存在。
不只是整个小镇,附近村落的很多人都涌了过来。
然后随着有人的一声喊,这些汇聚过来的人潮又畏惧的分开,所有人都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身体逃出那人的视线。
“是你想要杀我?”
一声如响锣般洪亮刺耳的声音响起。
“就凭你?”
然后便是狂放不羁而带着深深轻蔑的笑声。
此时他明白他的老师真的不是寻常人,然而却不知在秦地西境的他已经名闻天下。
有些人一生都走不出山村,有些人一生都走不出一座城,而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越过王朝的边际,到别的王朝去看一看。
大秦王朝的最东边,是胶东郡,是海,是很多秦人认为的天之尽头。
尽头还有另外一层意义,那便是偏远,便是很多人都不愿意到达。
一座无数巨大的白色礁石环抱的海港里,漂浮着很多足以在海上航行数十日的大船,这些船的庞大程度,是很多长陵的权贵都无法想象。
事实上,长陵的很多权贵对于胶东郡的印象也只局限于想象。
在他们的想象之中,胶东郡应该就是一个相比于长陵鱼市更大的鱼市?
到处都是抛弃着腥臭鱼内脏的街巷,污水横流,应该还有落满很多海鸟的粪便?
鱼肉和鱼干应是不少,这些年胶东郡出产的这种东西,也成了秦境各地主要的肉食来源之一。
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这里的人是不是可能连鞋都不穿,裤腿挽到膝盖,脸色和脚板一样晒得黝黑?
一名身穿华衣的少年坐在船头。
他来自长陵。
即便真正到了这秦人认为的天之尽头,到了这充满海腥味的胶东郡,哪怕身处比他家中宅院还要大的大船上,身前还摆着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海珍,看着海水在阳光下变化出无数深深浅浅的色彩,看着天空里无数白色的海鸟在飞翔…哪怕一眼望去,这里的人都并非是那种不穿鞋的泥腿子,然而他眼中不屑和嘲讽的神色却依然时不时的闪耀。
就如偶尔出现在他视线之中的,邻船的一些胶东郡的富贵门阀之中的贵人,那些人身上的衣料用得算是贵重,但那又如何?
连领口和袖口的刺绣都是那般拙劣。
那些人甚至恐怕难以理解他的领口和袖口为什么绣的是一些蝙蝠的图案。
那些人就像是拙劣的戏子,在黑夜里挑着昏黄的油灯,模仿着长陵权贵们的举动,试图接近,然而一眼就被人看穿脸上抹了太重的脂粉。
“郑氏?”
他戏谑的看着手中洁白的酒杯。
这个酒杯像是白玉,然而在阳光下有着无数细密的生长纹,这是深海之中一种巨大的贝壳的壳打磨而成。
为了打扰这种只在深海之中存在的巨大贝壳,胶东郡每年都要死无数人。
不是因为水性不好,而是因为潜入太深的海水之中,如此往复几次,捕捞者的心肺便会出问题,便会出现难以治愈的隐伤而死去。
然而有意思的是,这种东西制成的酒杯,胶东郡却是没有多少,绝大多数都去了长陵。
因为整个胶东郡没有人有权处理海中和海外的出产。
“郑氏很厉害吗?出这么高的价钱。”
“你去和那家商行说一声,那东西我要,但是我只会出一半价钱。”
这名少年眯着眼睛一口喝完了酒杯之中的酒液,然而对着始终恭立在他身后的一名青袍中年男子说道。
这名青袍中年男子躬身行礼,不发一言便转身离去。
……
就在距离这名少年并不遥远的码头岸上,停着一辆不算华贵也不算寒酸的马车。
马车上的一名车夫是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微垂着头,目光却是死死的盯着船上的那名少年的双唇。
他轻声的复述了这名少年的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