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吃

且说武家父女两个在这头悄声悄气说话,隔壁潘金莲听见武大撂挑子声音,晓得他家来了,忙催着张大户从临街前门猫着腰跑了。

她自个儿再打整一番,将才脱下的衣裳好生穿上了身,汗巾子取下来珍而重之的收拾好,头发梳理齐整了,才一摇三晃着过来。也不耐烦与武大说话,只指着迎儿道:“你瞧瞧,这贼囚根子,只知在房内偷奸耍滑,这都快午时了,还冷锅冷灶等着老娘来伺候她!俺这是造了什么孽哟!居然嫁来你这等懒痨鬼家……”

父女两个俱被她骂得不敢抬头。

直待她骂累了,武大才朝着闺女使眼色,让她赶紧将米蒸上,自个儿咧着嘴给金莲赔不是:“嗨!这丫头人小,偷奸耍滑难免之事,你莫与她一般见识。”

金莲只斜着眼儿瞧了他一眼,甩着袖子回房歇着去了。

迎儿一个人在灶上又洗锅又淘米,刚把米给蒸上,潘金莲拿了把瓜子儿斜靠在隔间木板上,红艳艳嘴巴一动,一个接一个吐了一地瓜子壳儿。

见自己刚扫净的地板被她七零八落吐了一地,迎儿心内虽有不满,但也只敢怒不敢言,尤其一想到自己好容易过回这有爹有吃的日子,分外珍惜这黄粱一梦般的“幸福”,亦只作不见,转过头去。

哪晓得潘金莲记着被她抖跌地上之仇,本就是故意找茬的,见她居然敢不理自己,心头无名火起,“迎儿”“迎儿”一声声叫她。

待她抬起头来怯懦的看着自个儿,金莲就笑得格外得意,笑着笑着,突然就将一把瓜子儿,猛地给她兜头罩脸甩过去,有那小些的,还飞进了迎儿鼻孔,有几个就挂在她头发间。

迎儿莫名委屈,不知自己哪里又惹了这毒妇不快,嘴巴微微蠕动,想要问一句“为何打我”,想起上辈子被她扒光衣裳按着打的羞辱来,忙将嘴闭上了。

就像她爹说的,忍忍也就过去了,让她将这口气出了就好了……打够了她就不会再打了。

于是又低下头来择一筐韭菜。

潘金莲出了这口恶气,外加肚子饿得慌,也就不耐烦再找茬,只催着她快些造饭。

待米蒸熟了,她又不想吃韭菜了,对着武大道:“这几日也没个油水,肚里寡得很,你去割半斤猪头肉来罢,再买几个鸡子,光吃韭菜又腥又辣!”光动嘴,却不回房拿钱,摆明了是又要将武大身上几个钱也榨干的样子。

迎儿垂着头,心内又自说自话来了句:我都三年未吃过韭菜了,这香喷喷的,恨不得将舌头都香掉咯,哪里就腥了?嗯,不过,有鸡子和猪头肉吃……我更喜欢哩!

想着就狠狠地咽了口水……也不知自己那样子有多没出息。

事实证明,她自个儿想多了。

桌上的猪头肉她连碰都未曾碰到一下,就是韭菜炒鸡蛋,她刚伸过筷子去,潘金莲就照着她手背上“啪”一下,打得她筷子掉地上。

武大就小心翼翼劝道:“罢了,她小孩儿家家嘴馋,就与她吃一筷罢。”

母老虎将眼一瞪,骂道:“她个女娃娃,吃甚韭菜?这韭菜可是专门炒与你吃的……我啊,只盼着你吃了这壮阳菜,能长两分本事,别再软塌塌鼻涕一坨……”

武大就难为情的看了闺女一眼,却也不敢自己伸手夹一筷好的与闺女。

迎儿上辈子什么事未经过,晓得继母说的什么浑话,只低着头,趁她不注意,悄悄大大的夹了一筷鸡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嘴,待她转过头来,只看得见她嘴巴微微动了动,不会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