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最担心的，是自己的母亲。老太太已经八十几了，孙子是她的心头肉，也是在自己老伴儿去世以后，能支撑她活下去的最重要的原因。老人家多少已经有些糊涂，糊涂到一阵一火已经难以判断谁是家人谁是贼——可老人家终归活了这么些年，经历了这般多的风雨，纵然上了年纪，任脑子再慢，可心里对于一些事儿的衡量，还是明镜儿似的。

其次让他不放心的，也是反应最大的那一位，那便是赵启芳。这个女人画了半辈子的国画，被传统文化浸淫了三十几年；这个女人为了学画，翻遍史籍，已然深入到骨子里的伦理道德观念似乎使她把操守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在她的意识里，女人虽不说是必须要从一而终，却也应该懂得爱惜自己的身子与名节，二十几岁就已经有过一段婚姻了，她不信眼前这姑娘能好生跟自己儿子过日子——要是旁人她自然是不好说什么，也没立场说什么，可是现在，要跟这女孩“白头偕老”的是自己个的儿子！

赵启芳说服不了自己。

更何况，自己的儿子自己能不了解？那简直就像是农民了解大粪一样清晰透彻！从小到大这死小子虽说脾气秉性尽数随了他老子，自己的优点好处全然没有继承；虽然从上高中开始，恋爱就没少搞，也伤害了不少好人家闺女的心，有几回甚至差点叫人当成流氓给抓进局子——

但是平心而论，这林静远终归还是没整出过这样大的捅破天的事儿。

说到底自己的儿子也算是根儿正苗红，是不是处男当妈的不清楚，也不好去问，也没脸去问，可说到底我们是头婚啊！

头婚与二婚，这才是赵启芳真正没法妥协的。

赵启芳的反应在林晟介看来是情理中事，毕竟一起过了这么些年，自己的老婆啥心思自己心里能没个数？就如同对艺术的坚守，赵启芳对生活有着自己的一套价值理论，精致、真实而又充满克制。这个女人看似像西方的知识女性一般独立、尖锐，可内里却有着对东方传统礼教的固执与信仰——

诸如相夫教子，孝顺父母。

不过说到底，林晟介其实还并不算特别担心他老娘和赵启芳，毕竟老太太糊涂了，凡事只要哄着来却也好办，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只要适当地多付出些精力，总是会有办法安抚的；而在赵启芳看来，只要眼前这对儿冤家分了，他们俩黄了，一拍两散了，问题自然也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