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望去,一大片荒地自眼底绵延至远方,不知何处才是尽头。du00.com
杂草横生,随风舞动,那青黄之色总让人心里躁动不安。草会枯死,来年再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九月已入秋,烈日却不减半分热度,直晒得那草愈发枯黄,而人也愈发迷茫绝望。
在一大片荒地的其中一小块土地上,约摸有百来个身着粗布白衣的男子在挥动手里的工具劳作着,要么割草锄草,要么刨地翻地。
“今日午时前这一块地不整理完,不许吃饭!”负责监工的女子有十来个,个个皆身着黑衣,胸口一个白色的圆形印记,上书“兵”字。
劳作的男子不停挥动手里的工具,动作是机械的,表情是麻木的,只在听到“吃饭”二字时,眼神里一瞬间闪过饥饿野兽一般的渴望。
这是古渠县官配场劳作的现场,负责监工的官兵全都呆在场地上临时搭起的凉棚内,两张简易的木桌,几把简易的竹制靠背椅显然不够坐的,于是没抢到桌椅的官兵,便直接席地而坐。
监工无疑是最枯燥无聊的差事,所有官兵皆眯着眼,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鞭子。
“今年行情不好哇,服役满一年的已经有几十个了,滞销啊滞销!”
“没办法,这一批人年龄都偏大了,谁家愿意买额上有梅花瓣刺青的男子啊,便是当仆人小厮也是不吉利的!”
“近来手头有些打紧,上头的饷银迟迟不发,姐一家的日子可不好过!”
“可不是吗?真希望来个傻女人,将这百十口人统统都买走,一两银一人,也能卖个一百两了,上交统领一半,剩下的我们分了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啊!”
“你想得美咧,统领是古大人的得力助手,她最是守规矩,才不会让我们占大便宜!而且,也没有那样的傻女人肯来买吧!”
正当官兵们闲聊之时,忽然就见前方劳作的场地出现骚动,不时地有男人朝前扑挤,一边挤一边还喊叫着:“有女人!有女人!……”声音嘶哑,狂乱,兴奋。
官兵立时便如打了鸡血,精气神齐齐一振,怎么地,真有傻女人出现在这里?
官兵们的长鞭噼啪甩响地面,口中凶巴巴地喝道:“让开!让开!让开!再不让开,打死了事!”
此言一出,大部分男子皆作鸟兽散,只有两名男子仍旧扑倒在地上,对着地上被他们压着的女子上下其手。
一官兵皱眉,“啪”地一鞭子甩在其中一男的背上,那鞭子上带着细密的钩刺,只一下便见男子粗布白衣下有殷红的血渗出,男子惨叫一声滚落一旁,身体蜷缩成一个球呼痛连连,其他男子则麻木地看着,眼里透着幸灾乐祸。
官兵冷冷地看着那个蜷缩成球的男子,记性好的隐约记得他的登记档案上写着他已在官配场待了十年,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见女人如见命,若非她们这些官兵个个力大如牛,且带着家伙,怕是早就被他拆吃入腹了。
“还有你,快滚开!”官兵冲着最后那名趴在女子身上的男子吼道。
那男子置若罔闻,双手已撕开女子的衣衫,胡乱地抚摸着,唇也胡乱地在女子的脸上啃着。
“啪”一鞭子甩在男子的背上,他闷哼了一声,身体抽搐着,但仍然不起身。
“啪”又一鞭子甩上去,男子再次抽搐着身体,依旧不起身。
“啪”“啪”“啪”接连十数鞭抽打在男子的背上,粗布白衣早已被抽烂,露出一片血肉模糊来。
男子执着若狂,死也不起来,倒是哭着对被他压着的女子说道:“求求你,买下我吧,带我离开这里,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求求你!求求你……”眼泪颗颗砸在女子的脸上,她这会儿才彻底回过神来。
眼前的男子是陌生的,而她的唇是被他咬出血来的,衣服也被他撕烂了,明明她才是个受害者,可他哭得泪流满面是为哪般?
官兵可没耐心听男子的苦情戏,又是一鞭子抽在男子血肉模糊的背上,男子痛得再也忍受不住,就这么昏死了过去,官兵粗鲁地一脚将男子踢到一旁,而后满面带笑地将地上的女子拉起身,并好心地替她整理着被撕破的衣衫,不经意瞄见衣衫下的胸,登时暗赞,虽然小了点,但胜在形状好看,肌肤也算白皙光滑,难怪刚才那两个男人一直爱不释手。
“这位姑娘,尊姓大名啊?你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别告诉我你不晓得这里是官配场劳作的场地哦!”官兵笑眯眯地问道,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神闪动着银钱的光灿灿来。
“我,我叫萧笑,我,我只是来这里见一见朋友……”
萧笑此时羞窘得无地自容,她万万没想到她才一出现在这里就被一男发现,而那男子忒么凶猛地朝她扑过来,原本她是可以躲过的,但另一男随即也扑过来,不光如此,第三第四第五个也齐齐压上来,爹的,她差点都要以为自己会就此被压死,然后成为整个水泉镇的笑柄。
官兵一听她是来见朋友的,眼睛更亮了,既然她有朋友在官配场,那再经她们一劝说,啧,人卖出去银钱到手也只是时间问题。
“萧姑娘不如到那边的工棚里坐下来细说,这里头哪几位是你的朋友?”官兵将萧笑带到工棚里坐下,并热情地替她倒了碗水。
萧笑的眼睛看向不远处一直握着锄头锄草的高大男子,眼里闪过一抹黯然。
昨日她到古悦家送咖啡和炼乳,送完后没有立时回去,而是在周边转悠,然后就见到从劳作场地归来的那些官配场里的男子,并一眼认出了石墨。于是昨晚一整晚她都了无睡意,睁着眼到寅时,到底没能忍住,鬼使神差地带上自己的所有家当三十两来到了官配场的劳作场地。
她本只想远远地看一眼石墨,却始终被别的男子挡住视线,于是她便猫着腰拨开杂草一点点朝那群男人劳作的场地挪动,等到终于挨近了,而她也终于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背影之时,一个男子如饿虎扑食般朝她扑来,她急忙要躲,但第二个男子也扑压了过来,自此便一发不可收。
得知萧笑的朋友是石墨,而萧笑在看向石墨的眼神明显充满爱慕之时,那群官兵简直像看怪物一般瞪着萧笑,啧,居然会中意那样一个丑陋的男人,看来今日真的来了个傻女人!
不过,她们的目的是将那些男人统统销出去,尽管那个石墨的服役时间尚才一个多月,离一年的服役期尚远,不过,既然有人中意他,她们不介意给他走个后门,只要银钱上手,其他一切好说。
萧笑尽管是带了三十两在身上,但她真没想过要将石墨买下来,但经那群官兵一游说,她有些心动了,只不过那群官兵也不是没条件的,以石墨尚不满一年服役期为由,要求萧笑连石墨在内至少要买走十人,否则她们便不同意她将石墨带走。
萧笑犹豫了,她可没忘记自己现下是住在莫府,而且她今日没跟莫黛说一声便跑出来了,莫黛倒是不会说她什么,只是萧笙一准会骂死她。若是她再领十个男人回去,莫府一准会炸开锅,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萧姑娘,我们已经是给你通融了,你可不能错过了这次机会啊!”官兵们担心萧笑被她们给逼急了,结果一个都不买了,那她们到嘴的鸭子可就飞了,“那个石墨是你的朋友吧,你忍心让他在这里受苦遭罪吗?你瞧瞧他现下吃不好穿不暖,还得做没完没了的体力活,回去住处后说不得还会被那些男子欺负,唉,可怜哪!”
萧笑一听眼泪忽然流了下来,想石墨那样一个洒脱不羁,嗜好美酒美食的男子,眼下却沦落至此,即便这群官兵不说,她自他那瘦骨支离的身形亦能猜到他过得相当不好。
官兵们一见萧笑哭了,心里的胜算更大了,于是愈发将石墨在这里遭受的惨况钜细靡遗地说出来,比如被那群男人扒光了衣服泼凉水,剪头发,打翻饭碗,冷嘲热讽什么的,再比如被那群男人绑起来群殴,穿竹签,皮鞭抽,洞穿琵琶骨,烙铁,灌辣椒水什么的,还比如……
“够了!”萧笑双目赤红,愤怒地拍向桌子,“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官兵们见目的达成,个个皆喜上眉梢,于是趁机道:“另外九个男子,萧姑娘你要自己挑挑吗?”
萧笑此时一心想着石墨,哪里还管什么九个不九个的,直接挥挥手:“我想与石墨说说话,其他人你们随意安排吧!”
“好咧!”官兵们一致应声,那嘴脸,那架势活脱脱就是各家客栈内的小二娘啊!
“石墨,出来!”两名官兵将石墨喊出来带走,其余官兵则将其他男子聚集起来,告知他们要从他们中选出九个来随刚才那名女子离开官配场。
一听说有这种好事,男人们不淡定了,全都跃跃欲试,不晓得官兵们会选他们中的谁出去。
而这厢,石墨在工棚下见到了萧笑,萧笑一脸激动,兴奋,心疼,同时又有些羞怯地望着石墨,可石墨却麻木着一张脸,仿佛不认识萧笑一样。
他那冷峻深刻的五官因憔悴瘦削而显得更为深刻沧桑,眼窝愈发深陷,瞳眸幽深无波似两潭久已死去的水,颧骨略显突出,薄唇哪里还有半分当初被救浸过的妖艳红润,只是苍白脱皮得厉害。身形依然高大,只是再无往日的狂狷之气,只剩下粗布白衣空荡荡地罩在一副瘦弱的骨架上。
他离开流岗镇不过短短几个月,变化却似沧海桑田。
萧笑只看着这样的他便已心酸得无法自拔,眼泪汩汩流出,他是她痴恋的男子,便是她此生得不到他的回应,她也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石墨,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萧笑擦去眼泪,笑着说道。
石墨冷冷地扫了一眼她胸口被撕破的衣服,以及嘴角边被咬破的伤口,回给她亦是一道冰冷的嗓音:“我不会离开这里,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若是以往,石墨便是吐出再狠毒的言语,萧笑也只是傻笑着望着他,可是现下,他的冷漠言语只会让她更加心疼,她擦去的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不,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
“哼!你以为你是谁?滚,我不想见到你!”石墨冷笑着扫向萧笑。
面对石墨眼里的鄙夷不屑,萧笑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她知凭她萧笑是根本打动不了石墨的,但她此次绝对要带他离开这里,于是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对不起之后,大声道:“你以为是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吗?你放心,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只不过是受莫黛所托……”
“莫黛?”石墨原本麻木的神情忽而有了一丝变化。
“就是莫大溪,她改名了,她现下住在水泉镇!”萧笑抿唇说道,心里再一次冲莫黛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