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莫大溪近来变得甚是蛮横无礼,压根儿不将她和莫阿兰这两个长辈放在眼里,这回莫大溪一准不愿多出,还好来时莫阿兰有告诉她该如何暗示性地威胁莫大溪,遂笑呵呵地开口道:“哟,大溪,你这是怕你大堂婶我使唤你家相公帮忙干活吧!唉,难怪村里人现下都说你莫大溪疼相公疼得不像话,还真是呢,连我这个长辈叫他们去帮忙你都不愿意!”
“大堂婶,瞧你说的,谁家相公谁不疼着护着?远的不说,单说大堂婶家的三位堂叔可是每回都被你疼着护着不让干活不是吗?”莫黛笑着反驳回去。
闻言,莫阿春心里的火又噌地一下冒起来,好不容易压制住,咬牙道:“罢了,我不与你这个小辈计较这些了,你们记得过去时带上彩头就行!”说着又抬眼扫了一圈莫大溪家的高墙大院,冷笑道,“啧啧,现下你们家可是咱们莫家村数第一的富户了,给你三位堂弟添彩头时可不要寒碜了你们家的高墙大院才是!”
莫黛笑嘻嘻地将莫阿春送出大门,扬眉道:“大堂婶说的是,我莫大溪自然不会让村里人说道闲话的,慢走!”说完关上大门,习惯性地落闩。
莫阿春在门外气得内出血,这个遭瘟的莫大溪,居然用这种态度来对待长辈,简直岂有此理!
莫黛关了门走回院子,见许韶林、莫无云和莫无风甚是担忧的模样,分明是害怕她会被莫阿春扣下一顶不敬长辈的大帽子,于是拍拍手道:“放心吧,没事,走,我们去帮三位堂弟准备彩头!”
莫阿春家一早就放了一挂鞭炮了,待午时媒公到时又放了一挂鞭炮,与此同时,莫桂花家的三只猫蹦跳着从村西跑到村东,挨家挨户地去敲门大声道:“快出来快出来,阿春奶奶家要嫁儿,大溪姨要为他们添彩头,请全村人吃金果子!”
一听请全村人吃,谁也不是傻蛋,都从家里走出来围聚到莫阿春家门口,严观严令有些惧怕莫大溪,是以早早地便赶着两个儿子出来领金果子。这时,众人便见莫无风扶着许韶林走过来,而后头跟着的莫黛和莫无云一人背了一只大竹筐,竹筐上用红布盖着,想来便是要请村里人吃的金果子了。
莫阿春今日也甚是高兴,因为村里人全都聚过来向她家的三个儿子道喜,而当她见到莫黛和莫无云背着的大筐时,脸上高兴的神情就更甚了,哼,算她莫大溪识趣,两大筐东西呢,除了请村里人吃的金果子,应该还有其他东西吧,若是莫大溪送的东西太寒碜,她一准当众抖搂出来让莫大溪没脸!
莫阿兰跟在莫阿春身后,眯着眼看向背着竹筐到来的莫黛,脸上挂着笑,甚是和善的模样。
莫黛和莫无云将背上的大筐卸下来,甚多小孩子便叽叽喳喳地围拢过来,而大人也都似有若无地朝前凑近。莫黛伸出手拍了拍,示意他们保持安静,找了块大石头踩上去以增加自己的高度,然后高声说道:“诸位乡亲,今日是我大堂婶家的三位堂弟出嫁的日子,我这个做堂姐的,首先要恭喜他们出嫁,愿他们嫁去妻主家后,相妻教女,和和美美,金玉满堂!常言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我偕同自家的三位相公做了两大筐金果子准备发给乡亲们吃吃,一来是为三位堂弟博个好彩头,愿他们早生贵女;二来是想让乡亲们也沾一沾喜庆气氛,当然了,若是乡亲们能向三位堂弟说上一句恭喜的吉利话那就更好了!现下请大家排好队,人人有份的!”
接着便见村里人排着队伍挨个去领金果子,一人一大把,不论大人和孩子,领完后,村里人全都自觉地冲莫阿春道一声恭喜。
前来接新嫁郎的媒公也厚着脸皮去领了一把金果子嘎嘣嘎嘣地嚼着,一边嚼一边与一直保持和善笑容的莫阿兰说道:“这叫莫大溪的女娃娃不错,甚得人心,十里八乡嫁儿子像今日这般热闹的,老夫还从未见过呢!”
莫阿兰依旧笑着,并不答话,心里面却隐约觉得大姐今日好似又被莫大溪给耍了。
这厢,莫阿春起先听着“恭喜”二字尚挺受用,咧嘴笑着与人家说“同喜”,但听着听着,她便腻烦麻木了,笑容也僵了,懒得再开口了。
等到两筐金果子悉数被挥霍完时,莫阿春的脸色也黑了,这个莫大溪是什么意思?给她三个儿子的彩头呢?耍她玩的吗?既然如此,那就休怪她让她在众人面前没脸!
与此同时,村里的一堆人一边嚼着金果子一边闲谈着——
“这莫大溪今日为了莫阿春家的三个儿子可真是下了大本钱了!瞧这金果子,纯白面做的,定是加了鸡蛋整个浸入油锅里炸的,而不是干炒的,是以才这么酥脆,再瞧这上面的蔗糖,啧,这么多金果子,五六斤蔗糖不止吧!”
“怕是得要十斤吧,一斤蔗糖得要十多文吧,单这糖就得要百来文了,还有那白面、鸡蛋、油什么的,怕是得要几百文吧,啊哟,真是大手笔啊!”
“莫大溪现下有出息了,房子盖得那般好,虽然听说到现下还欠着福满堂银两,但人家的房子终归是盖起了,不是我们能比的!”
“能花几百文钱做金果子发给咱们村里人吃,想来给莫阿春三个儿子的彩头钱就更多了!”
“那肯定的,莫大溪现下变好了,我也听族长家的田金说莫大溪这孩子为人宽厚知礼,再不是从前那个混样了!”
“别的且不说,单凭她今日能为了莫阿春家的三个儿子做如此排场,便能看出她是个不错的,莫家村祖祖辈辈这么些年来,有哪个富足人家肯下本钱做这么多金果子发给乡里人吃的?没有,莫大溪是第一个!”
“莫阿春这回是拽了,莫大溪肯定给了不少彩头,咱问问去?”
“问问去,好歹满足一下咱们的好奇心……”
于是正当莫阿春想揭露莫大溪一文彩头都未出的劣行之时,有人便主动上前来问了,于是莫阿春便极其气愤地说:“那个遭瘟的玩意儿根本不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宁愿花几百文钱做东西给外人吃,也不愿出一文彩头给自己的三个亲堂弟!”
莫阿春本以为她此言一出,莫大溪必然会被众人唾弃,然,遭到唾弃的却是她莫阿春自己。
“我说莫阿春,说话得凭良心,莫大溪做东西给我们吃怎么了?又不要你出一文钱,而且人家孩子是为了你三个儿子才做的排场,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骂人家孩子,当真是糊涂的老货!”
“就是,你说莫大溪没出彩头,谁信哪,那么好的孩子,能舍得花几百文做东西给咱们吃,怎会少了你们的彩头?你是怕说出来我们嫉妒是吧?放心,没人会嫉妒你们!”
“不说了,莫大溪一心一意为她三个儿子讨彩头做排场,还拜托村里人为她的三个儿子祈福,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罢了,走了走了,没意思!”
“真为莫大溪那孩子感到不值!若是我侄女为我如此,我定会当成亲女儿对待!唉!”
……
莫阿春被说得傻眼了,怎么了这是?莫大溪明明就没替她三个儿子出彩头,她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村里人却反过来说道她了?
然,让莫阿春更为傻眼的是,村里人与她的对话悉数让媒公听去了,媒公是个年近五十的老人,原本他还觉得莫阿春为人处事不赖,毕竟乡下人嫁儿子时极少会留媒公吃饭的,然,刚才听了那样一番对话后,他改变看法了,于是饭也不吃了,只嚷嚷着要赶紧领着新嫁郎到女方家里去。
当媒公和莫阿春的女儿莫大海,领着莫阿春的三个儿子坐上载着三条喜被的牛车,踏上出嫁之路时,莫阿春气得一拳打在门框上,结果门框没怎么样,她自己倒是痛得弯下了腰,直抱着自己的右手闷哼着。
那牛车是媒公从镇上来时租的,毕竟从镇上到莫家村的路程有些远,当然租牛车的钱是由男方出的,女方唯一出钱的一次便是提亲时下的聘礼。
莫阿春的三个儿子莫浩莫瀚和莫然坐着牛车从莫黛身边经过时,不由地朝莫黛瞪了一眼。莫黛对莫浩莫瀚和莫然三人不甚熟悉,包括他们的姐妹莫大海也一样,只知那莫浩与自己一般年纪,同是十八岁,莫瀚十七,莫然十五,而莫大海十六。
他们既然瞪她,那便说明他们是听信莫阿春的话,与莫阿春一个货色,不值得结交,是以,莫黛浑不在意地抱拳冲他们笑道:“三位堂弟好走,嫁做人夫后且要三从四德,好生地相妻教女,堂姐我在此恭祝你们妻夫和睦,事事如意了!”
闻言,那三人皆不屑地别开脸。
莫黛笑了笑,背上竹筐,招呼着莫无云莫无风和许韶林道:“咱们回家!”
莫阿春见莫黛走时理都未理她和莫阿兰,气得她又想握拳砸向门框,最终还是忍住,只咬牙道:“瞧瞧她这是什么态度,有这么对待长辈的吗?”
“那你也瞅瞅你自己是什么态度?”莫金花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说道,“大溪那孩子一心一意为你们家,你又是如何说她的?唉,我也回去了!”
莫金花也是没吃饭就回去了,莫金花气得肺都要炸了,却听莫阿兰淡淡地说了句:“大姐,莫急,那莫大溪可要祈祷自己千万不要被我抓到小辫子,若是被我抓到……”莫阿兰攥紧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和善,分明一副阴险狡诈的凶相。
莫阿春家的儿子出嫁之后,莫黛发现自己在莫家村的名声忽然变好了,尤其是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她的呼声更高,这些全是莫桂花家三只猫的功劳,是他们将她温柔和善做东西好吃的好人名声发扬光大起来的。
以往村里人尤其是孩子们见到她全都像见到了大坏蛋,现下却不同了,大人会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孩子们会怯怯地喊她大溪姨,在得到她和善的微笑后,便会呼啦一下围在她身旁问东问西,当然,大部分是问吃的。
在离福星兔第三回售卖还有两日时间的这日辰时,莫黛没有到福满堂去,而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继续构思福星兔周边产品的图案以及新话本子的故事情节。
事实上,最近两日,莫黛都没有到镇上的福满堂去,而是在家里带娃偷闲,权当是给自己休假了。
那日莫八斤从莫大溪家离去后,隔日便真的将莫大溪家小秧田里的地重新整完了,莫黛随莫无云去看过,莫八斤是种田好手,整出来的地精细平整,出苗率向来比别人家的高,不过她却摊上那样两个相公,只能说她命不好!
地整好了,莫无云和莫无风也将稻种洒下去落好谷了,接下来就是等着出秧苗,待秧苗长到七八寸长时便可以插秧了。当然,麦子要在插秧之前收割完,农忙时节也快到来了。
莫黛正画着童衣的图样,忽而听到莫无轻的房内传来小满的哭声,她便搁下笔走了出去。此时,许韶林依旧在编竹匣子,莫无云和莫无风也依旧在绣荷包,两个小的不在家,跟着莫桂花家的三只猫玩耍去了。
莫黛推开莫无轻的房门,见莫无轻正手忙脚乱地将胸口的衣衫扣住,而他怀里的小满仍旧张着小嘴幼猫似地哭着。
“无轻,小满是饿了吧,你不喂他奶吗?”莫黛有些不解地看着莫无轻。
“当然要喂!”莫无轻羞恼地瞪了莫黛一眼。
莫黛忽然就明白了,也有些尴尬:“那个,你喂吧,我,我出去了!”莫黛有些留恋地望着小满粉粉嫩嫩的小脸,忒么想亲一口之后再出去,但貌似她的磨磨蹭蹭让小满他爹误会她想那啥了,天可怜见,她只想亲亲小婴儿而已,真没那些龌龊心思。
莫黛走出去顺手把门带上,正想走回自己房间继续画图样时,忽听大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大溪,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