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准备好的马车已经驶到了门口,三个人坐上去。
还要先去领了那两车货物。
装货的马车负责运送的有十个人,原本就是王商人请的,做的就是这等帮人送货的行当。
来路清白,原本要走的是王京城去的路,现下,明湘湘指明要淄尧,有一段路相同,后面就不同了。
但这种情况他们也不是遇见过,主家要改路线,好在都是北地,那几人就没什么意见。
他们只以为那位王老板半道把货转给了明湘湘,这事他们也管不着,只需拿了钱办好事就成。
等明湘湘的马车来了,吩咐一声,这两辆马车就一前一后驶了出去,五个人守着一辆车,明湘湘的马车走在中间。
穿过双马镇的大道。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车轮压在地上一圈一圈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赶车人抬手,鞭子一甩,马车哒哒哒向着淄尧方向缓缓驶去。
阿月为了那张按了手印的纸,倒是安心守了王商人大半夜。
兴许是怕人醒来会迁怒自己,又或是心头打了什么主意。
阿月转了转眼珠,为保稳当,她打了水来给王商人擦了面,打理了头发,最后又把自己弄成灰头土脸极为狼狈。
等到天擦亮,微光渐露。
阿月在院子里四处寻了寻,找到块小板子,咬着牙对着自己脸颊狠狠扇了几个来回。
只一会儿,脸蛋就如馒头似的肿的老高。
阿月这才了又回厢房,坐在床边,盯着床上的人。
只等他眼皮微微动了下,似乎要醒来,阿月立马开始酝酿情绪,随后小声嘤嘤泣泣啜泣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王商人就渐渐睁开了眼睛。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阿月肿着脸,他一时没看清楚是谁,就开口问了一句。
阿月心底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这会儿衬着眼泪,就开始哭诉,“王老板,我是阿月啊,您不认得我了么?我们都被对面那女人骗了,她早就知道那些事,就是故意装着上当然后引我们入局,我被她们抓了起来,狠狠教训了一顿……”
阿月颠倒黑白,故事说得有模有样,先说大家都是被骗,她也是受害者,受了教训,后见王老板被她们关着,就想去救,但是自己一个人不成,就找王商人的仆人,没想到这边竟会被闹事。
“东西都被抢了,那两位夫人也被捉了去,听说被卖了。后来,那个女人昨天夜里叫人将你扔去了几里路外的乱石堆,我发现后,便雇了个骡子车悄悄跟了过去,待她们离开后,我就把您运了回来。”
她这模样甚是狼狈,脸上又都是伤,显然也是被打了,王商人就信了两分,也是他现在身边一个用的人都没有,又刚被人算计,不好出面,若被那几家人逮住就完了。
所以他就扯出了个笑容,不知是真是假地安抚道:“你是个好的,我承了你的情,先头就说过要打赏你,老爷我从不食言,阿月,你且扶我起来。”
阿月眼皮不着痕迹地跳动了下,然后低眉敛目过去扶王商人,走到床后头,就那么一点大的位置,王商人蹲下身,手指在地上扣了扣,片刻,被他弄了一块砖头起来。
里面压着的,是几张银票。
王商人拿了起来,又顺手打开,是五张五十两面值的。
阿月飞快看了一眼,心里又跳了一下。
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原以为这人被抢了个一干二净没了身家,她之所以这样装神弄鬼一番,完全怕这人发现是她使坏的后对她下手。
现如今却发现这人家底竟如此厚!
阿月心想,也不知对方是哪个地方的人。
像是知道阿月心中所想一样,王商人开口了:“我乃京城人士,家中世代行商,这次是我自己私下走的一次小生意,没想到会在这地界遭了灾。”
说着,他喘了几口气,似是非常不忿,然后又看了阿月一眼,道:“现身旁人都跑了个光,还好你是个心善的,却还要麻烦你一回——”他边说边抽出一张银票放下阿月手里,“你去帮我置办些东西回来,这番生意失败,我只能先回家去,再作打算。”
阿月闪了闪眼眸道:“您要回京城?”
王商人眯着眼睛点了头,要买的东西主要是衣服之类的,这家里的什么东西都被拿走了,再有就是去马车行当雇一辆马车来。
阿月拿着钱就去了,心中若有所思,略有些分神。
她只用半日功夫就办好了事儿,顺道赶紧去对面把自己那张认罪书拿了回来,一口气撕了,又听得说,那女子一早带着下人离开了,着实松了口气。
拿着新买的衣服,王商人又收拾得体体面面起来。
按到底阿月此时该离开了才是,她不是王商人家的婢女,乃是良民出身。可是刚才那一路上阿月脑子想了许多。
她若现在回家去,以后永远只能当个不被看重的女儿,日日吃粗茶淡饭,连快手绢头纱都买不起,等再过两年,就会被她娘许给同样贫穷的人家,继续受苦。
这样的日子从来不是阿月想要的,她心思大,早熟,会看眼色。
阿眼下的王商人对她而言正是个机会,京城那等富贵繁华的地方,以前阿月做梦都不敢想。如今,只要她跟了王商人,不就能离开这个破落地方了吗?
阿月越想心中越是火热,心头坚定了主子。
傍晚,寻摸了个机会,阿月就去王商人跟前跪下了,说了些情真意切似是而非的爱慕之言,让王商人能允许自己跟在身旁伺候。
王商人先是仰头感概了一下,随后摸了摸她的头发,一脸温柔答应下来。
翌日,约好马车中午过来,王商人状似体贴询问阿月要不要回家去看看,或跟父母交待一声。
阿阿刚准备拒绝,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些东西要拿,于是柔柔应了下来,说正好要回去一趟。
她爹娘大哥每天都要出门做工,正好家中没人,只有个每日四处疯玩的小弟。
阿月偷偷溜了回去,去了自己房间拿了私下积攒的一些钱,然后又匆匆离开。
只是没想到没走几步就碰上了小弟,阿月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那三岁的小豆丁还什么都不懂,高高兴兴叫了一声:“阿姐!”
阿月懒得敷衍他,伸手推了推,让他去一边玩。
小豆丁撅了撅嘴,道:“阿娘说你好几日没回来了,我现在去告诉阿娘你回来啦!”说完就往一个方向跑去。
阿月一下子惊了,有些生气他搅乱自己计划,也害怕被爹娘发现,情急之下,两三步跑过去一把将小豆丁一把提了起来,给了他一巴掌。
小孩子痛了,当然会哇哇大哭,阿月飞快捂住对方的嘴。
眼中一丝主意闪过,心下一狠,直接抱着他弟弟跑去了一家暗巷子。
这是个买卖奴隶孩子的地方,那老板一看一人抱着被捂着嘴巴的孩子,心中有了数,从柜子里拿出个药包,在孩子口鼻处捂了捂,没过一会儿,小豆丁就昏了过去。
这么大点的男孩子最好卖,不缺买家,老板挺高兴。
阿月收了人家一两银子,就把她弟弟给卖了。心里没有一点犹豫挣扎,拿了钱,飞快走了。
等中午马车一来,她就提着自己的小包袱,跟着王商人一起,兴奋地离开了这个生养她十几年的地方。
父母早已被她遗忘,小弟更是被无情卖掉。
而另一边,李庭舟一醒来,就发现他自己一辆陌生的马车上。
除了他,车上还另有四个孩子,一个中年男人。
李庭舟几乎立刻坐了起来,满脸的警惕,大声问:“这是哪儿,你们是谁?我怎么会再这里?”
那车上唯一的中年男人,见人醒过来,也就看了一眼,倒是又嗦了一口手上的烟袋子,待吐出一口烟,才开口:“坐好,嚷嚷什么,这是去岭南的马车,这会儿才出了双马镇,后面可还有得罪受咯。”
李庭舟如果能听话就不是个倔强少年了。
“是你把我抓来的?快放我下去!”
中年男人嗤笑了一声,并不在意,他背靠在马车上,慢悠悠道:“你这种娃子我见多了,现在闹腾到最后哪个不是老老实实的,我劝你啊,还是省点力气为好。”
旁边三个孩子都是醒着的,不过没什么表情。
李庭舟见中年男人不开口,转而去拉旁边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厉声开口:“你说!我们怎么会再这里!岭南是哪儿!为何要去?”
那少年似乎比较胆小,叫李庭舟这么一凶,往后退离他远了些,哆嗦了一下,结巴道:“是,是我爹娘送我来的,去岭南自然是去谋生活去的。”
李庭舟从小生活在北地哪里听过什么岭南,更何况他现在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马车上,心中不惧怕才怪,越惶恐面上表现得越凶狠。
这答案他不满意,还要追着问,就被那中年男子拦住了。
“你为难他做什么,这事难道你家人就一点就没同你说过?不就是养不起你就才送来给我,让我带去岭南混口饭吃,好了别再闹了!”男人皱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