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皮痒了。
宋笙心里一抖擞,第一感觉倒不是惊讶害怕,而是下意识装模作样地缩了缩脖子。
过去怀念又不堪回首的故事和回忆总在某个瞬间让她做些笨拙动作,待到怔愣回神,已被冷着脸的江瑜侃拽住手腕,走了老远。
他一手扣紧她手腕,另一只手欲触而未碰、遮在她后颈,在每一个需要矮身弯腰的停顿处,防止她刮蹭到伤口。
可由始至终,到坐进车里,他没有说一句话。
宋笙便也沉默,呆呆地看着前视镜里他紧绷的颔线。
——“不是生气,只是骂不出口。”
十三岁那年,她为了一点药钱,去给村头买药的孙爷爷进山摘药草,途遇大雨,被困在后山一个小山洞里睡了一夜,灰头土脸。
刚迈出山洞、重获光明,却在洞口没几步的地方看见满面阴沉的大哥时,他比自己还狼狈三分,手里用来探路的树杈猛地一甩,重重插在地上。
“大哥,我没事,”她屁颠屁颠地跟上扭头就走、头也不回的大哥,不忘炫耀自己篮筐里的草药,“就这点,值四五十块钱呢,也就在外头睡了一晚上,大哥,你别生气。”
走在前头的少年不答话,只是背着身子、伸出手,她脏兮兮的小手一碰,便被紧紧握住。
只要拉住大哥,甭管是深山老林,还是险境峭壁,好像都能走得平稳安心。
那时她悄悄舒了口气,以为就此“避过一劫”,等到在老孙头那拿到钱,精打细算地在小卖部里买上两根麦芽糖,把大颗的递到他面前时,却蓦地被劈头盖脸低吼了一句:“宋笙,你是不是皮痒了?”
她原地立正,乖巧地——缩了缩脖子,不吭声。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她又递了糖过去,“大哥,吃糖。”
十里八乡的小霸王宋笙,碰到一山更有一山高的大哥,乖得就差没敢抬头眨巴眨巴眼。
可大哥接住的不是糖,而是她紧攥着糖的小拳头,他的手掌大些,将她的手包裹在内,严严实实。
“只是因为是你,宋笙,”他咬牙切齿,“我气的想揍你一顿,想的还是怎么把你安全带回来,骂又骂不出口。”
小宋笙歪了歪头,刚要开口,手里的麦芽糖却掉了个个儿,塞进她嘴里。
“吃你的糖去,不准问为什么。”
嗯,那天的大哥,也是一如既往的专横。
只是打那之后,每逢她到老孙头那领了差事上山,身后不远不近,总会跟着大哥的身影。
小宋笙在前头,树杈子晃晃悠悠,问:“大哥,今天不去帮爷爷送货吗?——专程过来陪我呀?”
“顺路,锻炼,”大哥的细树枝敲在她肩上,“看前面,不准回头。”
那天的大哥,也是一样的,——一样的口是心非,又是这世上,最最好的少年。
“笑什么?”
江瑜侃转过方向盘,从地下停车场出来,一路拐向热闹的主街。大抵是稍稍放下的车窗泄露半缕晚风,他的表情也跟着缓和些许,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先开口,为自己那份没来由的“小题大做”找了个台阶。
宋笙就坡下驴,接上话音,又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想到以前的……好朋友了。”
“只是好朋友吗?”
江瑜侃说话间,正分神调整着导航仪,手指却不自觉地划错地方,又匆匆调回,输入[汉济医院]的字样。
夜色微微覆上她的侧脸,街边彩灯偶尔映照,掠过她蓦地闪烁眼神,“不是,也不只是朋友……是初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