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茜茜笑了笑,也跟着起身,问魏灿:“人你也送了,再送送我,不碍事吧?”
这天晚上,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有人酒醉不醒,有人清醒失眠。
很不幸,宋笙又撞中了后者,还是贼严重那种。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死活没有睡意,往事倒是如洪流入海,没个停歇。
十四岁,是她一生的分岔路口。
在那之前,她不过是乡下农家最最疼爱的小姑娘。父亲姓唐,也曾在城里辉煌过几年,可她四岁时,一场金融海啸席卷而来,初涉股市的父亲登时赔的血本无归,父亲跳楼自杀,母亲改嫁,她被交给乡下的奶奶照顾,一住便是十年。
她是奶奶膝下幺儿留下的孩子,自小便被看重,可奶奶年岁渐大,又得了肺病,一日比一日厉害,筹措药钱更是艰难,家中伯父所能,不过略尽薄力,无力止损,绝望时候,唯有宋家的人,来的那样及时。
她问接走她的人,语气是那时一贯的大胆泼辣:“我走了,你给钱吗?就是拐了我,你也得给钱的。”
那是宋家爷爷的警卫兵顾叔,闻言,哭笑不得,“你跟我去了,就是宋二小姐,要钱,怎么会没有?”
“你得给我钱,”她固执,“我奶奶看病要花钱,你把我带走了,谁带她看病?——你还得留个电话给奶奶,奶奶找不到我,会生气。”
她就像是下了把自己卖了换钱的决心,如此这般摊了手,顾叔无奈,留下几张百元大钞。
她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共七张,七百块。
七百块,买了她的一生。
她走的时候,跟奶奶说去去就回,但成了宋家女儿,却再没有回来的理由。
宋家爷爷老泪纵横,敲着手中拐杖,低声说:“那老人值得尊敬,但我们宋家的家丑又怎么能外扬?给钱可以,她要去哪,都行,但不能做你的姥姥!”
“你的爷爷奶奶,父母亲,姐妹兄弟,都是宋家人,阿笙,就是咬牙熬出血,一辈子低头耷脑,你也得记住这一点,否则,你这一辈子,就真成了个笑话。”
那一年,她进城之前,顾叔给她买了个新书包,粉红色的书包上画着蓝裙的灰姑娘,她很喜欢。
“家人们”围着像看猴子一样看她的时候,她攥着书包带;
宋静姝扑上来打她的时候,她攥着书包带;
只有奶奶的电话打来时,她松开了。
奶奶在电话里颤巍巍问:“那边的家里好不?对你好不?爱护你不?”
话问得平常,她素来大方,不怕生人,奶奶对她是放心的。
可那是打从来宋家起第一次,宋笙没出息地哭了。
一边哭,一边又说“好”,殷殷切切地问:“奶奶,你的病什么时候会好?”
等到你好,我们是不是就能一起回家了?
十四岁,她踏足陌生的世界,那世界里有魏灿,有宋思远,有姜茜茜、林安……许许多多人。
唯独没有她宋笙。
人人都把她当作“宋二”,但所有人,心里也都明白。
“天意如此啊,宋二来得不是时候。女儿都养亲热了,总归是要嫁出去的,分什么谁是亲的、谁是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