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听,不等于从来都不听。这折戏里,杜撰了杨继盛之兄杨继康,三十年宦海沉浮,官至兵部侍郎。你可知,他的家私多少?”
“谁知道呢。”
“戏文中,杨继康出身寒微,可是三十年官宦生涯之后,其妻的私房亦有三十万两白银。因而引起一系列故事。偏偏这样的杨继康,依旧被认为清流。戏里戏外,无人质疑。云妹妹可知缘故?”
林徽可不管史湘云听或者不听,她直接说了下去:“国朝俸禄沿袭前朝,本来就定得极低,又不给足,逼得官员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去贪污。这是国朝的弊病。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难道不知道?大家都知道,只是无力改变现状,因此不得不掩耳盗铃,生出了新的标准,而这个标准,云妹妹,你应该知道才对。”
“我可不是林大姐姐,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云妹妹不是跟宝姐姐交好,怎么连宝姐姐家里的事儿都不上心?薛大哥哥打死了人,这件事,你难道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王夫人道:“大姑娘,这原不是你该挂在嘴边的。”
贾母道:“让她说。也省得家里的孩子们什么都不知道,被人三言两语诓了去。”
林徽应了一声是,方道:“因为这件案子最终结案的官员便是妹妹上次提及的贾雨村,因此我知道一二。宝兄弟,是上次说过,我跟贾应天不熟,你可还记得?”
贾宝玉道:“记得,姐姐还说过,这贾应天贾雨村原是甄家荐到姑爹面前的,又只做了林妹妹的西席先生。不曾教导过姐姐和弘儿。”
林徽道:“不错,正是这话。所以我又要问宝兄弟一句,若非贾应天当时的履历着实漂亮,我父亲会让他教导我妹妹吗?”
“贾应天当初的履历很漂亮?”
“没错。当年他进士及第,出任某地知县,因为想做个好官,不想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因此被构陷,以贪酷之罪被罢职。”
“贪酷?”
“其实就是不受贿赂。他是知县,一县最高长官。他不收受贿赂,下面的县丞主簿皂吏也无法收受贿赂。为了生计,下面的官吏就联合起来,扣了他一顶贪酷的帽子,将他罢官。这也是大多数怀抱一片赤诚之心进入官场的人的命运。”
想做清官,不用上面的人出手对付你,下面的官吏直接构陷你,让你成为罪人,然后滚蛋。
这就是红楼这个末世的官场之怪相。
林徽道:“我父亲就是看到了他初入官场的赤诚,觉得他颇有几分可风之处,这才让他担任我妹妹的西席先生。谁想到,他补了应天府后,上任的第一桩案子,竟然是宝姐姐家的案子。宝姐姐,听说这桩案子在应天府已经拖了一年有余。可有此事?”
薛宝钗一下子涨红了脸。
“对了,我还特地让管家打听了一下。据说,当年宝姐姐家里刚出父孝,因为薛大哥哥不成器,薛姨奶奶打算带着宝姐姐和薛大哥哥进京投亲,顺带检查沿途的铺子。说是宝姐姐家自打令尊去世之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欺负薛大哥哥年轻不谙世事,薛姨奶奶和宝姐姐又是女流,这五六年里,坑蒙拐骗之事不断,京中几处生意都日渐消耗。不知我说的,可有错处?哪一处错了?”
薛宝钗只能摇头。
父孝三年,她们母子三人沿途查账一年多,如今进了贾家,亦快一年,林徽说五六年,自然无误。
而薛蟠不抵事、她们母女束手无策,只能想着依靠着贾家这门贵亲,压制四面八方的算计,这也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