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额上细细密密一层汗,也顾不上擦,拧着眉头质问:“你想干嘛?”
“革命。”蒋逢手捏着刷子在空中划一道,模仿利剑横空划过,豪气地说,“头发保卫战!”
“你疯了?你不怕学校给你处分?”许久厉声说。
蒋逢冷笑,说:“怕?没什么好怕的。戊戌变法前谭嗣同还说,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呢!哥几个既然要做,就会同进退,管他要杀要刮,咱们绝不低头!”说着他用手背碰碰正在画画的男生,问:“对不对?”男生点头,头也不抬地坚定地说:“逢哥说得对!”
狂成这样!
谭嗣同那首绝命诗还是还是前天晚上她刚叫他背的,如今竟然就活学活用了。许久捏着拳头站在门口,气得不行。
“你回去吧,等我们的好消息。”蒋逢用手背蹭了把脸,一道黑墨被蹭在了脸皮上,他没察觉,低下头去继续写大字。沾了墨汁的刷子在纸上走游走,大字写得龙飞凤舞。
许久气得说不出话。又赶上六班的人陆续过来,许久只得让出门口放人家进教室。进了教室的人见蒋逢他们在写大字报,纷纷凑过去看。蒋逢起身去座位上拿了签名表招呼着同学们过来签字,说要联名抗议剪发令。六班人心齐,全都签了。
许久从未想过刚转学过来的蒋逢竟有这样的号召力。现在事情要闹大了,她空着急却毫无办法,气得她跺脚,转身走了。
剪发抗议签字活动暗地里展开,中午放学的时候签名表从二班班长传到了一班班长宋知川手里。宋知川不知道该怎么办,约了身为学习委员的许久谈这事。事关蒋逢,许久自然答应。
中午其他同学都去吃饭,教室里只留宋知川跟许久,二人面对面坐着。
“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老师。”宋知川说。
许久垂眸看着桌上那份冗长的签名表,抿唇不语。
“对校规有疑义可以理解,但是我觉得这种方式不妥当,太过激了。这是跟学校公然对抗,十分不明智。”宋知川接着说。
许久自然懂宋知川话里的道理,在签名抗议这件事上,她跟宋知川持相同的态度。不同的是她不想去告密。
许久的沉默被宋知川当成了默认,便又说:“那个蒋逢也太狂了吧。刚转学过来就敢领头干这种事。还跟萧浪那种差生走得那么近。”说着说着,话里不觉带上轻蔑的味道,“你跟这种人做邻居得小心点儿。”
许久倏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宋知川。看得宋知川后背隐隐发凉。
“怎么了?”宋知川小心地问。
“他是哪种人?”许久反问。
宋知川愣了,嘴巴蠕动几下,不知该说什么。
许久把签名表拿过来,抓起笔在一班的空白表格下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把签名表递还给宋知川,平静地说:“这件事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没意见。”
说完,也没有再理目瞪口呆的宋知川,许久起身走出教室。
外头日头烈得很,晒得走廊热烘烘的,走几步就开始冒汗。许久却不在意,自顾埋头快步地走。慢慢的,她绷着的嘴角松下来,慢慢的,又开始上扬。走到院子里之后她仰起脸看那颗繁茂的法桐大树,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漏下来,仿佛璀璨繁星。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热辣辣的,带着涩涩树胶味道,像醇厚美酒,直入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