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之王芳——
她出生在三十年代,前半辈子过得很苦,虽然她曾经并不觉得苦,只觉得……是应该的,因为所有人都是这般过来的,尤其是她娘,最常说的是:当年我连红薯都没得吃,你们现在能吃上红薯就谢天谢地了!
直到三十二岁的那年,她才知道原来她曾经过得那么凄惨。
是的,她曾经的生活只能用凄惨两个字来形容。
她的出生,成长,都跟身边所有女孩一样,是家里最不受宠的一个,因为她是女孩子,不能传宗接代,从小耳边听得最多的就是:丫头就是赔钱货,怎么跑来我家浪费粮食?
不干活不能吃饭,干活了,可以吃剩饭,要伺候家里的爸爸,哥哥,弟弟,妈妈,三岁就开始干活,哭闹就打,渐渐地,她只会木然的接受了。
十五岁,她就嫁人了,跟村子里的女孩一样,到了年纪,媒婆上门,被一个跟她大那么三岁的男人结婚了。
其实以未来的说法,那个人也还是个少年。
丈夫叫苏建国,隔壁村的,老实得很,跟她一模一样,媒婆说这样她才不会被欺负。
可是不被他欺负,却会被他娘欺负,被他弟弟欺负,被他弟媳欺负。
老实人,所以不知道为媳妇出头,不知道为她说一句话。
明明她才是大嫂,什么事都要让着弟媳,在家里,脏活累活永远是她来做。
直到她生的孩子多了,前两胎生的都是女孩,刚生完孩子第二天就被婆婆打起来做事,婆婆说大家都是女人,他们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大家都不坐月子,这个年代,哪有功夫给你坐月子。
我听进去了,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她妈说:“嫁人了要听丈夫的话,听婆婆的话,别给他们老王家丢人!”
“好。”她当时乖巧的回答,也从来做得很好,即使刚生完孩子第二天就下地干活,腰酸背痛整个人都像是要死一样,她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埋头做事,直到累坏了,被抬回家了,终于换来了三天的休息。
然而这个休息也不像休息,而是给家里做家务,所有人的衣服都是她洗,包括二叔家的。
直到第三胎,终于是个男孩了,弟媳也察觉她家人太多了,浪费粮食,也干不了什么活,于是提出了分家。
分家之后的日子好多了,虽然婆婆偏心老二家的,但现在自立门户,也算是腰板儿挺直了一些。
丈夫是个闷葫芦,从结婚到现在,他跟她说的话也是屈指可数的,分家之后整天唉声叹气,她也不在意,活着吧,反正人人都是这样活着的。
小女儿十岁感冒了,那个时候他们都认为是大病,烧的糊里糊涂的,还浑身抽搐,给了五毛钱让赤脚大夫过来看了眼,大夫说准备棺材吧,太晚了。
于是他们也死心了,她那天没舍得去上工,就在家里守着二女儿,深怕她走得时候见不到最后一面。
刚巧昨天村子里的一头老牛死了,牛肉被分给家家户户一小块,他们家也有一小块,她刚拿回家,正在犹豫要不要煮个肉汤给二女儿最后尝尝肉的滋味。
天见可怜,两个女儿活了这么久,都没有尝过肉味。
可是肉还没捂着,婆婆过来了,直接要走了这个肉。
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她,傻乎乎的给了,但在守着女儿的时候,越想越难受,就哭出来了。
她的宝贝儿子也委屈扒拉的哭了起来,哭的是肉。
或许是她的哭声感动了上苍,小女儿活过来了,满心委屈的狗蛋第一时间告状:“姐姐,姐姐,肉肉被抢走了,被抢走了!”
她其实跟她娘,跟她婆婆一样,重男轻女,家里什么都是以丈夫和狗蛋为主,两个女儿也都被她教得跟她一样,护着弟弟,村子里孩子弱势欺负他,也会第一时间跟两个姐姐告状的,这次也是这样。
她有些尴尬,刚想解释,女儿已经猜到了,立马就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给他们?”
她哭声一顿,当时也觉得委屈的回了一句:“他们要!”这可是婆婆啊,能不给吗?
可是却不想女儿回了一句:“他们要,你就给,那他们要你去死,你怎么不去?”
说实话,她第一反应是伤心,女儿居然这样说,然而伤心过后,却是一点东西出现在脑海里:如果婆婆真的要她去死,她会去吗?
她摇摇头,肯定是不会的,即使这个时代,这么累,她都没想过去死呢,怎么会因为婆婆一句话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