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灵魂就是在那天,面对领了圣旨的父亲,依旧大吵大闹要嫁给荣显郡王,才会彻底让父亲厌弃,而断绝了关系。
温明钰却不想那样。
在沈氏和父亲的错愕下,明钰抬起头,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来一丝不情愿:“我嫁。”
赐婚不能拒绝,而且她也没有情系于荣显郡王,被那灵魂独占身体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对那些个男女□□还没抱着美好的幻想。
她只想安稳的活着。
况且闵恪也没什么不好。
她犹记得“自己”病逝之后,在空中飘飘荡荡的,就看着闵恪将她生前穿过的衣服埋在了后山的海棠树下。
他一袭白衣站在树下,负手而立,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若是把你葬在此处,你定会欢喜吧,我记得,你最爱海棠花。”他淡淡地道,像是在对故友诉说。
温明钰除了震惊没有旁的,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占据她身体的人并不喜海棠,反而在自己院子里种了满院的梅树,若非闵恪早就认识她,否则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十二岁那年,或者之前?
温明钰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在被人占据身体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她一直期望自己存在的痕迹能被人留意到,可是没有,人人都觉得“温明钰”那样做是正常的。
就连她的父亲也没有。
可是闵恪却记得,记得她最爱海棠花。
闵恪虽然难以接近,但温明钰知道不会有比上辈子更糟的结果了,嫁给他或许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抵触。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温明钰自己知道,她绝不会干出那样有辱门楣的事,也绝不会自断后路。
上辈子的“温明钰”太傻了,也很天真,也或许根本没把温府和侯府放在心上,温明钰虽然可怜她同情她,却也没办法原谅她。
害她可怜的知夏惨死,害她和温府老死不相往来,害她遭受唾骂成为燕京的笑柄。
她那样珍视的生命,用母亲的全部换来的生命,那个女人凭什么不珍惜?
只因为不是自己的,就不管不顾地挥霍毁灭吗?
温明钰绝无法忍受。
“钰娘你怎么了?钰娘,是还难受吗?”沈氏轻轻推了她一下,眼中满是急切。
明钰一下子回过神来,才想到可能是自己又想起前世,表情把沈氏吓到了。
沈氏自从嫁到温府,不管是真正的自己还是假借自己皮囊的妖物,都不曾对沈氏露出过笑脸。
但她却是府里除了大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
重活一世,明钰有很多事情都想开了,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任性,她伸出手在沈氏手背上拍了拍,哑着嗓子道:“女儿没事,只是困了,想睡一会儿。”
虽然语气中透着疏离,却没以往那样带着嫌恶或是不耐烦了,沈氏惊了一下,缓过来后脸上乍现狂喜,激动地反握住明钰的手,好一会才平复。
“好好,你睡吧!哪不舒服了一定差了丫头叫母亲来!”
恐怕自己又惹了明钰不快,沈氏急忙放下手,提起裙子走到大老爷身边。
大老爷目光微闪,一直打量着床上的温明钰,可温明钰不看他,他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你最好一直是这样安分守己下去,倘若再有一次,你做出出格的事情,我只当温府没有你这个女儿!”
说完,大老爷甩袖子离去,显然余火未消,沈氏急忙跟上他,远远地飘来沈氏的话:“老爷何苦说这话惹钰娘伤心呢,妾身知道……”
后面又说什么,明钰已经听不清了。
她呆滞地躺在床上,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恍然间,明钰猛然睁大了双眼,叫道:“知夏!知夏呢?”
知夏反应很快,马上跪在床边抓住明钰乱晃的双手,“七小姐,奴婢在呢!奴婢在呢!”
明钰的眼睛这才恢复清明,她挣扎着坐起身,望了一眼围在身边的丫头。
知春,和煦温婉,知夏,精明能干,知秋,乖巧可心,知冬,恬淡稳重。
都在,还好都在。
——
已是丑时,四个丫头此起彼伏地点着头,眼睛半睁不睁的,听着温明钰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后来还是稳重的知冬赶走了瞌睡虫,清醒了一些,看了看床上精神不济的温明钰:“七小姐,时辰不早了,还是睡吧,您的身体也需要休息。”
明钰的确是困了,但她不敢睡,她怕自己一睡着,等醒来时又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切又周而复始。
但她不可能永远不睡觉。
想了想,明钰转过头,看着知冬:“知冬,我睡了,明早醒来,你要问我一个问题。”
知冬虽有些狐疑,可还是问道:“什么问题?”
“你问我,最喜欢的花是什么花,我若答海棠,那便无事了,我若答梅花……”
说着说着,温明钰消了声,随即自嘲般笑了笑。若答梅花,又能怎么样呢?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是不会有人信的。
“七小姐……”
明钰突然扭过头看着知夏,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若答梅花,知夏,你记着,千万别跟着我到侯府去,到外院配个管事就嫁了罢……”
知夏听着很是骇人,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惹了小姐不高兴,诚惶诚恐地想要问个明白,明钰却是头一歪睡着了。
知冬看着知夏要哭的表情,叹一口气安慰道:“你别多心,七小姐才醒,兴是还说着胡话呢。”知春知秋也忙附和,知夏这才镇定下来。
结果明钰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第二天一早醒来,明钰抬起手反复看了看,又蹬了蹬腿,这才终于放心地笑了。
知冬已经走了过来,刚要开口,明钰仰起脸挥了挥手:“不用问了,没事了。”
笑得十分灿烂,几个丫头也一扫之前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