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到四月中施予归家带回落第的消息,舟车劳顿让他看起来很疲乏,一身布衣风尘仆仆,原本挺拔的身姿好似矮了几分,整个人瘦削没精神,萎靡不振得不像原来的他。
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一家上下皆予以理解,轮番上阵宽慰他。三十老名经,五十少进士,科举不容易,这回就当攒经验,下回再努力,左右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是我身体不争气,也怪我太自负才学不够,才会落榜。母亲说得是,我还有机会,三年后再考就是。”对着一屋子关切的眼睛,这一趟京城之行倒不那么落寞。
“路上很辛苦吧,看你都瘦了。先不急着去书院,把身体补好了再说。”殷秀娥怜悯施予,只怕在京城里看到了仇人才没法专心科考。说完就催着他去沐浴更衣,让莫大娘把备好的饭菜送施予房间。
后院中,郑玉妍坐石阶上捧着头看殷玉珩剪石榴花,颇为难过的叹气,说:“我以为二哥会考得很好呢,不过看他瘦成那样,我也心疼的很。听说还病了一场,唉,如果科举会丢掉性命我倒希望二哥不去受罪。”
殷玉珩刷刷剪了一捧石榴,说:“二哥一向身体康健,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我想这次事出有因。”跟着大舅和郑叔练武多年,便是考武举打擂台也使得。“先不和你说了,我把这花拿过去插上。”
施予用过晚饭后回房间,整洁依旧,各处纤尘不染,他过去养的兰花越加繁茂,叶片上不见一粒灰尘埃,案桌上的石榴花红彤彤的,鲜艳可爱,配着白瓷瓶,仿若一副静谧的工笔画。旁边摆着一封信,拆开一看是殷玉珩写的,满满三张鼓励打气的话,引经据典的让他不要灰心,三年后再考。
小丫头还是那么贴心,他的仇还没报,怎么会放弃。他太在意当年的事,所以见到故人就控制不住满腔怒火,忆起母亲的悲惨遭遇,急火攻心吐了血,到底太年轻了,沉不住气。
踱步到后院殷玉珩的房门前,正准备敲门就听到姐妹两个的悄悄话。郑玉妍惋惜他的落第,殷玉珩正分析他因何落榜。
“二哥心中有恨,他亲眼目睹施婶婶投湖自尽,一心想要报仇。考科举做官是他复仇的最佳捷径,所以这些年来拼命练功读书,倒忘了圣贤书的真正用意。虽然许多学子读书都有功利心,求名或求财,但科举的本心还在。二哥他被仇恨蒙蔽双眼,急于求成,我倒认为这次落第对他来说是好事。”
“怎么就是好事了?”郑玉妍想不明白。
“支撑二哥读书的动力是复仇,那完成复仇以后呢?以他的才能,不该只为复仇而活,他应该有更远大的抱负。落第可以让他反省,好好想一想他真正的未来。如果过不去这道坎儿,一味的复仇杀人,和那些十恶不赦之徒有何区别?”殷玉珩说,她忘不了最初见面时年幼的施予凶狠的目光和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哪怕这些年他掩藏得很好,她也觉察得到。
郑玉妍懵懵懂懂,点头说:“姐姐说得有道理。”然后凑过去抱着她的胳膊:“为什么你这么聪明我就没想到呢?二哥会想明白的吧?”她们两个都有自己的房间,不过总喜欢挤一块儿睡。
“因为我聪明你比较笨嘛,多动动脑子读几本书,会大有进益。”身为亲姐,殷玉珩不留情面的打击她说,“二哥比我聪明,只要拨开云雾终会月明,他一定会想明白的。”
施予在门外站了一阵,细细揣度刚才殷玉珩的话,童言稚语,倒不无道理。顺着回廊回到中庭,只见月清影斜,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摇头自嘲一番后才回房间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