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妃出身好,有本事,做事认真负责,又因出手帮助废赵王妃徐氏而得了良善的贤名,可惜在她最如日中天之时,选择和永乐帝摊牌,要么给她孩子,要么给她皇后之位,导致丢了后宫大权,以养病为由圈禁延禧宫。
现在换上了权贤妃执掌后宫,权贤妃是个毫无根基背景的浮萍,底气不足,后宫的人暗地议论:徐氏能够在张贵妃失势之前得到王妃的待遇,运气真是太好了,要是换成权贤妃遇到这事,怕是一声都不敢吭的,不敢驳赵王的面子。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权的时候嫌弃张贵妃过于严格,张贵妃下台了,换上软绵的权贤妃,人们又纷纷念起了张贵妃的好处。
赵王休了平民王妃,对于第二任妻子,是希望地位越高越好,将来生下的嫡子也体面。
徐氏离府之后,赵王立刻向沐府提亲。放眼京城,还有谁比沐府资格最老,地位最高的勋贵呢?
沐府当家人沐晟的外祖父长兴侯耿氏一族,因耿炳文坚持只认建文帝为帝,而被永乐帝灭门,女儿嫁给赵王当继室,是绝佳表忠心的机会,于是沐晟同意了赵王的提亲。
所以,无论是黔国公世子沐斌和英国公嫡长女张氏的婚事,还是沐大小姐嫁给赵王当继室王妃,都是妥妥的政治婚姻。
永乐帝点头赐婚,于是刚刚十四岁的沐大小姐十里红妆,千里迢迢,抬到了北京的赵王府,成为新的赵王妃。
赵王三十岁,这个年纪都够生赵王妃了。三个月后,北京赵王府传来好消息,赵王妃怀孕了。
赵王中年得子,越发把小王妃捧在手心里,自觉休妻是对的,休妻之后子嗣运就来了。
这个时代,女人十四岁怀孕是正常的——仁孝皇后当年就是十四岁嫁给永乐帝,当年就怀孕,次年生下长女永安公主。但仁孝皇后十四岁的时候,永乐帝也才十六岁啊,现在赵王都三十了……
听到这个所谓的“喜讯”,胡善围心生一阵恶寒:倘若沐春还是黔国公,阿雷就是沐大小姐了,那么成为赵王妃的就是阿雷……
沐家子女的两门政治联姻,在胡善围心中敲响了警钟,子女的婚姻是绝好的政治资源,沐昕在这个时候怀疑阿雷的身份,胡善围不禁朝着最坏的方面去想,如果沐昕敢朝阿雷伸手,她就必须提前剁
手,以免阿雷落入沐氏宗族的控制。
“知道了,沐昕没那么大胆子。”纪纲点头,这时正好十二点整,水缸里的船钟开始了它的表演,胡善围提笔替阿雷记录。
纪纲见识多广,见到船钟自动滑行转圈报时,也是十分惊讶,”你家阿雷居然捣鼓出了这种精巧的玩意儿,凭她的手艺,以后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这船钟真好,明年皇上大寿,你在万寿节进献给皇上,定龙颜大悦啊。”
纪纲醉心钻营,总是想着如何讨好皇帝,已和以前天真花瓶角色判若两人。
胡善围记录完毕,搁了笔,“这是阿雷预备送给沐春当生辰礼物的,何况这东西不是很准,还需多次调试,倘若把这个献给皇上,生日那天不准或者跑不动,就是欺君的大罪了。”
纪纲呵呵笑道:“也对,还是胡尚宫考虑的周到啊。”
都这个点了,胡善围有些饿了,问纪纲:“你这次来,除了送家书,还有其他事吗?”
言下之意,就是你怎么还不走?我都要吃饭了。
纪纲脸皮的钟表铁皮还厚,笑道:“我瞅准饭点来的,除了送家书,当然是想蹭顿午饭吃了。”
纪纲如此坦率,胡善围反而不好意思赶人,要厨房加了菜,请纪纲吃饭。
纪纲不客气,酒足饭饱,连吃带拿,说胡家的卤鸭头好吃,打包了一匣子回去。
纪纲把沐昕请过去喝茶,交代此事,沐昕又惊又喜,“这么说胡小姐是我大侄女、胡尚宫是我大嫂?这两女人真能沉住气,瞒我这么久。”
纪纲警告道:“胡小姐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把话烂在肚子里,别扰乱小姑娘的人生。”
纪纲心道:能做出船钟这种精密物件的人,应该是个平静专注的小姑娘,阿雷相貌不似善围,头脑和性格有些地方和善围神似,就是不像不学无术的沐春——这小姑娘真会长啊,专挑好的继承。
沐昕露出惋惜之意,“本该是一品公爵夫人,却当了五品女官;本该是公爵家长房的大小姐,如今却是名不见经传、近乎平民家的女儿,真是委屈她们了。”
这个社会的基本规则是女人未嫁从父,出嫁从夫。父亲和丈夫的身份决定女子的地位。
阿雷名义上胡荣的女儿,胡荣是商人,花钱捐了个员外郎的虚职,用钱买的地位,所以纵使阿雷有胡善围这个当五品女官的姐姐,左邻右舍都是皇室高官,都和她无关,她的身份其实卑微到不能看,隔壁沐府的几个沐小姐把她当成手帕交来往,完全是看在胡善围三朝尚宫的面子上。
纪纲说道:“轮不到驸马可怜她们,她们母女两个过的挺好。沐春和胡尚宫决定一起退隐,这是高祖皇帝点过头恩准的,只是靖难之役,因一些原因,胡尚宫选择了复出,进宫继续当尚宫,作为内应和皇上里应外合,铲除奸臣,帮助皇上登上龙椅。”
纪纲故意说一半,留一半,震慑沐昕,免得他出馊主意,骚扰胡家母女。
沐昕叹道:“胡尚宫是个有本事的,这种秘闻我竟未知,难怪大哥愿意为她放弃黔国公之位归隐山林,当她背后的男人,连唯一的骨血都不能相认。”
明明是女儿,却成了小姨子。
纪纲嗤笑,“相认不如陪伴,名分有那么重要吗?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而已。”
反正老子对沐春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老子当了二十多年的绯闻情人,名分是有了,也没什么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