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围得到了答案,笑了笑,说道:“对不起,这是你的职责所在,这种问题不该问你的。”
洪武帝有“前科”,以前为了隐瞒懿文太子毒杀鲁荒王一事,洪武帝就以胡善围全家的性命为要挟。
蓝玉案,胡善围虽然没有卷进去,但是蓝玉,冯胜,傅友德等等一起并肩战斗的老臣们都尚且是满门死绝的下场,胡善围有自知之明,她在后宫当女官这些年,为洪武帝分忧,是有些功劳,但是这些功劳和老臣们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所以,胡善围脑子一直很清醒,洪武帝若要对她下手,肯定不会顾忌情面的。
目前,洪武帝对她尚可,但伴君如伴虎啊!焉知这头老虎何时对她露出獠牙?
和纪纲十五年交情,洪武帝下令,纪纲也不会网开一面。
受制于人,无可奈何,君权之下,胡善围能反抗之力都没有,这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眼前胡善围身为宫廷最高女官,主持选秀,看起来大权在握,能够主导未来大明的方向,其实胡善围心里发慌,一天不能退休出宫,她就心难安,只是这一切都掩盖在平静的外表下,不能够和任何人说……
正思忖着,海棠过来了,“东宫太子妃请胡尚宫过去赏桃花。”
胡善围娥眉微蹙,“少不得又是为了皇太孙妃的事情。太子妃也太瞧得起我了,区区一个尚宫,还能决定未来的国母不成?这是皇上操心的事。”
海棠说道:“胡尚宫不能决定是谁,但是在人选上还是能够说几句话的,听尚仪局的人说,今天好些女眷进宫参加桃花宴,其中不乏豪门贵族之女,估摸都是盯着未来国母的位置去的。”
胡善围坐在梳妆台前,补了补唇上胭脂,看起来精神些,“太子妃有请,我不能不给面子,我去东宫应酬几句,你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找我,就说有急事,我好脱身。”
海棠给胡善围换了一顶新的乌纱帽,帽子左边簪着几朵粉红的绢花,是绢布制作的桃花,正好适合去东宫桃花宴。
途中,正好遇到了皇太孙朱允炆,他身后跟着太监和宫女,其中一个宫女还抱着一架古琴。
胡善围让出道来,行了礼,朱允炆看见她官帽上的簪花,笑道:“胡尚宫是要去桃花宴吗?正好我
与尚宫一起去。方才母亲要我过去见见几个长辈诰命夫人,顺便弹奏一曲,为宴会助兴。”
看来不管年龄多大,地位多高,都要被母亲拉出去给客人们表演节目。
皇太孙今年十七岁,皇室结婚都早,若不是懿文太子的孝期,他早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结婚了。
后宫规矩森严,为了区别太子和皇太孙,太子妃继续居住在东宫,皇太孙则有专门的皇太孙宫,母子两个并不住在一起。
皇太孙都十七岁了,要避嫌,若无传唤,很少在后宫转悠,皇室里,个个心眼比莲蓬都多,恰逢选秀,胡善围可不相信这次和皇太孙只是巧遇。
胡善围和皇太孙行走在宫道上,胡善围把握着步伐,始终落后皇太孙半步左右。
皇太孙说道:“我这几天读了孝慈皇后所写的《赵宋贤妃训/诫录》,发觉这本书的刻本和装帧都十分讲究,后来才得知这本书是胡尚宫当年亲自下杭州刻印的,胡尚宫真是无所不能啊。”
胡善围笑了笑,“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微臣刚刚进宫,受范宫正之托,刊印此书,赐给后宫嫔妃以及外戚。”
提到这本书,胡善围心情顿时大好,一扫刚才得知父亲去乡下避风头的郁闷,因为那次下杭州印书,她和沐春从此互相了解,都在官船上立下誓言,要长出自己壳,保护自己,不再依赖家人。
十五年过去了,她和沐春都长出了一层硬壳,实现了誓言。
沐春沐春,如沐春风,单是对他的回忆,就能让这个压抑的世界变得美好起来。
皇太孙自幼聪明,他察言观色,见胡善围双目突然发出莫名的光彩,而且眉眼明显含着笑意,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恭维之词、赞她“无所不能”所致,暗想自己说对了,人们还是愿意听好话的,胡尚宫也不例外。
皇太孙内心小心翼翼,面上保持着向来儒雅平静,接话道:“那时候我才两岁,刚刚会说话,眨眼我都到了要成婚的年龄。”
来了!胡善围心道,皇太孙的心眼真多,先用一本书当话题拉近关系,然后借此切入正题,试探我的口风。
胡善围并不反感皇太孙的试探,毕竟皇太孙妃是他的妻子,未来的人生伴侣,也是他的政治合作伙伴,出身,性格,才华,德行等等,皇太孙内心都是有要求的,换成谁都没法在这件事保持淡定。
皇太孙将来要继承皇位,胡善围后半生过得如何,还得看他,洪武帝再强势,毕竟老了,六十八岁的老人,阎王爷说走咱就走啊。
所以从利益出发,胡善围还是很愿意满足这位“客户”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