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沈娇刚刚丢了一个孩子，身体虚弱地靠在床上做小月子，楚何哐当一声推开门站在门口，寒风裹挟着雪花飘到屋里，连被子里最后一丝暖意都被楚何的出现带走了。

沈娇仰着脸看着逆光站着的楚何，对方甚至都不愿意踏进她房间里，就这么冷冷地站在门口，眉宇间满是不耐烦。

他冷如冰霜的眸子落在床上的沈娇身上，黑黑的眼睛又凉又深，像是院子里那口见不到底的枯井，他就那么没有什么感情地瞧着她，薄唇中吐出比冰霜还要让沈娇窒息的话：“我听阿溪说你又在闹了，我侯府到底哪点待你不好，若你真是这般嫌弃我这靖安侯府，不如早点拿了东西滚回到你国公府家里去，我这侯府门小，别又让你这英国公嫡小姐受了委屈心里怨愤，若你不好意思说，明日我便同岳父说说吧。”

那时候沈娇是什么反应来着。

沈娇记得自己吓得脸色发白，全然不顾自己尚在做小月子的虚弱身体，连滚带爬地滚到了楚何脚下，苦苦地哀声哭求楚何。

她已经抛却了所有脸面跟着楚何来到了靖安侯府，甚至不顾自己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甘愿做妾，为了进楚何的后院丢了嫡小姐的身份，成了一个没有脸面的妾室，家中父母长辈对她失望透顶，甚至不愿意再认她这个丢尽父母亲族颜面的女儿。

如果楚何再不要她，如果连楚何都不愿意收留她，让她灰头土脸地被赶回到家里，那她真的只有一死了之了。

大概是她的哭求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楚何也厌恶看她这幅狗一般的样子，她跪在楚何鞋面下悲泣的时候，楚何轻蔑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她的院子，再也没有提过让她滚回家的事情。

当时楚何离开了之后，小院的大门和屋里的门都敞开着，外面白茫茫一片，寒风连着雪花卷到沈娇身上，顺着她单薄的衣襟落在她的肌肤上，沈娇全身冰凉一片，竟然像是同雪化作了一处，化成了一座雪雕一般，她茫然地跪坐在地上瞧着白茫茫的一片天空和院落，竟生出了天地之大却无处容我身的凄凉感。

许是梦里的感觉太深太痛，刺的沈娇忍不住的落泪，那种凄凉孤独的感觉如恶鬼一般缠着她，让她有种坠入地狱的窒息，她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翻滚，迷迷糊糊地说着不少呓语，半夜里沈娇竟然发起烧来了。

绿裳也是瞌睡的迷迷糊糊的，但是沈娇的动静太大了，最后还是闹醒打盹的绿裳，绿裳瞧见床上的情形不对，连忙撩开幔帐，就看见被子里沈娇烧红的脸和痛苦蹙起的眉头。

绿裳抬手摸了摸沈娇的额头，惊觉小姐的额头竟然烫的惊人，她顿时慌了，连忙跑到侧屋里喊醒了连翘。

连翘大半夜里被绿裳弄醒自然是十分不爽，可是听到绿裳说沈娇夜里发起了高烧，连翘也是惊了一下，赶紧随着绿裳去屋里瞧沈娇。

绿裳这会儿弄来了一盆凉水，取了毛巾敷在沈娇的额头上，她头也不回地吩咐连翘道：“你快去夫人屋里请夫人过来看看，最好是让夫人带着大夫过来瞧瞧。”

连翘扭头看了看天，这会儿天正黑着呢，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也知道这个时辰大家都睡的正沉，这会儿跑过去叫夫人，那绝对是吃饱了撑着找不痛快，更何况白天的时候夫人才把小姐喊过去发作一番，想必是因为大小姐的事情跟小姐弄的不愉快，这个时间让夫人过来看小姐，那绝对是也给夫人找不痛快了，连翘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吭吭唧唧地不愿意过去。

绿裳喊了好几声都没见连翘应声，绿裳顿时急了，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同连翘吵架，而是焦急地道：“你若是不愿意过去我去，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小姐。”

连翘这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大半夜里被吵醒，连翘还有些不舒服，可是小姐这样的情况，她也不敢躲懒，只好不情不愿地上前接过绿裳手中的帕子。

绿裳瞧了连翘一眼，暗暗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也没说连翘什么，而是提了灯笼赶紧朝外面跑去。

绿裳一路冲到了陆娴的院子里，可巧这会儿沈安也歇在了陆娴院子中，被绿裳焦急呼喊的声音吵醒，沈安心里还有些不痛快，想要骂绿裳这个丫头不懂事。

旁边的陆娴也从床上起身了，陆娴比沈安清醒了点，清楚地听到绿裳在喊她，她不过迷糊了一瞬，就披起衣裳走了出去，边走边问身旁的桃红：“怎么了这是，吵闹叫唤的是谁？”

桃红低着头应道：“是三姑娘身边的丫鬟绿裳，说是为了三姑娘的事情来找夫人。”

陆娴立刻想到了白天的事，以为沈娇心里不舒服，故意大半夜里找不痛快，顿时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三丫头这也太过了，半夜里不睡觉让个丫鬟来吵闹是怎么回事？”

沈安这会儿也穿好衣裳走了出来，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屋子，看向了提着灯笼站在院子里的绿裳。

“怎么回事？”大半夜里睡觉被吵醒，沈安的语气十分不痛快，沉着脸瞪着眼睛喝问绿裳。

如果是以往，绿裳一定会吓得不得了，根本不敢同沈安对视，甚至哆哆嗦嗦地说不清楚话。

可是这会儿她因为沈娇的情况心焦不已，担心小姐再烧下去烧的糊涂了，绿裳生怕陆娴记恨沈溪的事情不给沈娇请大夫，她焦急地跪在沈安面前连声道：“夫人，姑娘夜里突然起高烧了，您快过去看看吧，奴婢知道姑娘因为前些日子的事情惹了大小姐，你和大小姐心里都不痛快，但是姑娘现在的情况真的很不对，奴婢绝对不敢拿小姐的命开玩笑，夫人您还是赶紧给小姐请个大夫吧，奴婢怕再这样烧下去，小姐会出事啊。”

旁边的沈安听了一耳朵，他这才知道地上跪着的小丫头是因为什么大半夜闯进来，一听是沈娇出了事，沈安一把攥住绿裳的胳膊，直接将绿裳从地上拉了起来，横眉瞪着绿裳道：“娇娇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前些日子的事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陆娴在旁边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没想到沈娇居然这么不争气，原本以为沈娇顶多吓得几天不敢出门，可是没想到竟然吓得对方大半夜里起了高烧。

见沈安神色狐疑地看向自己，陆娴立马道：“老爷……”

可是沈安已经不再听陆娴的话，而是扯着绿裳匆匆朝沈娇的院子走去。

“你慢慢说把事情说清楚，娇娇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和夫人还有溪儿有什么关系？”

被夜里的凉风一吹，又被沈安扯着臂膀，绿裳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一些，她冷不丁意识到此时的情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陆娴眼神愤愤冰冷地盯着自己。

绿裳打了个冷颤，可是对沈娇的担忧战胜了一切，她咬了咬唇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小姐从老夫人那儿回来后，听说大小姐因为诗茶会丢脸的事情把自己锁在屋里哭，小姐担心大小姐，就领着奴婢过去瞧大小姐，可是大小姐不知道怎么了，偏偏觉得是小姐害的她丢人，连小姐的面都不愿意见，就把小姐赶出去了。”

“小姐想着大小姐心情不好，只留了礼物就离开了，想着大小姐过了几天心情好一些了再过去看看，回来后没多久，夫人说有事要找小姐，小姐就随柳眉姐姐去了夫人的院子，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深思不属，站在院子里恍恍惚惚的，还没到晚上小姐就心神不宁地进了屋里睡去了，到了夜里就突然起了高烧，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担忧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