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拿着种子来来回回、跑得气喘吁吁的小模样,纪寒食总觉得,嗯?从庭郁家回来后,小不点好像特别的开心。
轻盈又雀跃,眼睛闪闪亮,掩饰不住的欢天喜地。
“呃,等等,”大妖怪突然担心,“小不点你……不是刚刚被庭郁喂了什么奇怪的药吧?”
夏长泽一愣,努力摇头。
继而,脸颊忽然扬起一抹绯红,似乎有点别扭,从兜里拿出一竹筒的糖果:“寒食哥哥,你伸手。”
大妖怪伸了手,接到夏长泽倒出来的两颗羊角形状的饴糖,“啊呜”一口吞下去。
“好甜好甜。咦,小佑你怎么会有糖的?”
“……就刚才,”夏长泽小小声,“在庭郁哥哥家里,庭郁哥哥给我的。”
纪寒食又惊又喜:“真的?!”
哇。
……神了神了。
要知道,同样是小妖怪,庭郁一辈子可没给过小狐狸半颗糖果呢。
就是嘛!这才对啊!
他家小不点果然是人见人爱的类型,不仅那些来学琴的小绒鸟小山猫喜欢,如今就连庭郁那种冷血蛇如今都被成功征服!
小老虎不跟他玩,那纯属是老虎没眼光!有眼光的妖怪,都可喜欢他了!
“寒食哥哥”小妖怪略微羞涩,晃了晃竹筒,欲言又止。停了一会儿,才又藏不住兴奋地小小声:“我刚才问庭郁哥哥了,他说……他并不讨厌我。”
纪寒食:“呃……”
纪寒食:“嗯?”
纪寒食:“那不是当然的吗,你这么乖,庭郁怎么会讨厌你呢?”
夏长泽愣了愣,似乎有些着急,又有些纠结地捏着袖子角儿:“但我以前……并不知道他讨不讨厌我呀。幸好他真的不讨厌我,真好。”
……
……
夏长泽是真的庆幸。
以前在云锦,早已习惯了爹爹不疼、后妈不爱,从来都没有人喜欢他。
到了月沼后,总算有寒食哥哥整天宠着他。
夏长泽一边受宠若惊,一边又很不安迷惑,并不知道自己哪点值得别人喜欢,更不太敢奢望其他妖怪也能觉得他好。
尤其是庭郁。
像那样一条尖酸刻薄的蛇。一会儿拿眼神冷冰冰地瞪他,一会儿半开玩笑说要卖他,一会儿又从小老虎手里救他,救完了却又骂他活该。
总觉得……好像对他意见颇大的样子。
可就在刚才,庭郁的清风小筑里,蛇妖给他上好药,把药箱放上柜子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个竹筒,哗啦啦一阵响。
那蛇妖想了想,竟顺手将那竹筒拿下来递给他。
“呐,饴糖,上次去妖集玩的时候林族的小姑娘送的。我不吃甜,你拿回去跟馋哥分了吧。”
夏长泽:“……”
简直是有如被雷劈。
他呆愣着,努力去想,一般的妖怪……会给自己讨厌的小妖怪糖果吃吗?
随即,更是想起被小老虎咬伤时,庭郁白眼抱怨的那句“咱们月沼的孩子,竟被外人欺负”。
在庭郁口中,他是“月沼的孩子”,而小老虎是“外人”。
夏长泽从小就练就了特别敏感、尤其擅长听话外之音的本事。
总觉得,这样子的说法,是不是意味着……
鬼使神差地,他低头瞧了瞧糖果,忽然抬起头,鼓起全身的勇气:“庭郁哥哥!”
“嗯?”
“你其实不讨厌我,对不对?”他其实无比没底,模样却看着无比坚定,“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讨厌我。”
庭郁:“……”
蛇妖感到非常不适。
这、这狡猾的小东西,从哪儿练就这样的本事?竟用一双眼睛惴惴的、闪亮亮的,充满无限期待等着他的回答。
弄得他本来明明是想说“确实不怎么喜欢”的,结果沐浴在那样的小眼神儿下,竟说不出口!
可恶啊!对馋哥撒娇就罢了,竟还学会对他撒娇了?妖胆包天,简直……唉!
“就……也说不上讨厌吧。”
沐浴在那期待的目光下,没有感情的蛇妖妖生第一次临时改口。
“但是!这你得谢谢你那不曾谋面的狐狸师兄!只要有他在,其他人……都算不得多么惹人讨厌的!”
……
夏长泽很庆幸,他在那一瞬鼓起了勇气。
这一问,竟还解开了很多陈年误会——比如庭郁坚称,他初见时从来就没瞪过夏长泽。
“你自己也说了是‘初见’!我同你又不认识,瞪你做什么?”
夏长泽:“可、可是,那时你真的瞪我了。”
庭郁:“呵,只是你自己心思重、想太多了罢!可曾听过一个故事叫做‘疑人偷斧’?”
“不是啊!”夏长泽反正也啥该问不该问的都问了,也就继续跟庭郁翻旧账,“而且,你那时不是几次偷偷读我心,还说出去?”
庭郁:“你来历不明,又什么都不肯说,难道我不该读?我读心是不对,但害你了么?我跟师父说你道他黑,师父听了不是很高兴吗?”
夏长泽:“……”
夏长泽:“…………”
庭郁对天翻了个白眼:“真是奇了怪了,你们一个二个怎么回事?总是将人往坏里揣测?以前那只狐狸也是,总爱跟馋哥无中生有,哭诉我瞪他、要谋害他。简直可恶,我何时瞪过他了?难不成看他几眼就是瞪他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正冷冰冰死死瞪着夏长泽。
那眼神何止可怕,感觉简直要吃小孩!
夏长泽简直要疯,转过头寻了寻,正好看见台子上有一架新买的铜镜。
“庭郁哥哥!”他又斗胆拽起庭郁,凑到那镜前。
镜中,两人都很好看,但气质明显大相径庭。
谁凶谁不凶,谁眼神刻薄,谁像杀人蛇,简直一目了然。
庭郁:“……”
他像是怔忪了一下,一松手,小白玉药瓶滴溜溜打转。
半晌,才缓缓回过神来:“但,我可是蛇啊!那你倒是说说,哪条蛇看人不是我这个眼神?”
夏长泽:“……”
这话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庭郁那边捡起药瓶,脸上变了好几个色,自言自语道:“等等,所以那狐狸后来成天叨叨些什么‘不能坐以待毙’,要‘先下手为强’,设各种各样的套儿算计我,难不成,都是因为……”
他终于想通,一副恨得牙痒痒状,气呼呼愤然道:“死狐狸,蠢狐狸!还‘先下手为强’!不知道蛇都这样瞧人的啊?没见识的破狐狸,缺德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