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舟闭上眼,他被戚乐气的不轻,却仍在努力的维持自己的理智。戚乐看了他一眼,笑了声:“你看,你都不愿意替我哭丧,又凭什么觉得我愿意。”
“当初我拿巫支祁的事情问你,你说巫支祁是个傻子。既然当时清醒的很,知道自己做了回傻子,怎么,如今傻子做上瘾了,上赶着还要再死一趟?”
“李朝舟,做人没你这样的。”戚乐看着眼前气色灰暗的人,眼眶有点发红,“这世上没有两头都占的好处。你想要我会哭,就不该还想要我能笑。”
“你想救我,就不该再妄想教我道理。”
“我多信你啊……”戚乐咬牙切齿,“你却要我当个刽子手?还是你觉得,我就是个刽子手,杀你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我从没有这么觉得过。”李朝舟道,“戚乐,你或许现在觉得我在为你牺牲,这让你感到重担。”
“你能感到重担,说实话,我有点高兴。至少这代表着,你有点在乎的东西了。”
戚乐:“……但这点在乎的东西,你逼着我去在乎后,就又要毁了。”
戚乐也有些不明白:“李朝舟,你到底是要我生,还是要我死?”
“你是把自己看得太轻,还是干脆就从没有把别人看进眼里去?只要你高兴,你满意,旁人的想法,你都不需要多问一句的?”戚乐盯着他,“你是当医生久了,彻底的悲天悯人,还是根本就是想看我为你发疯?”
李朝舟闻言,没有第一时间给戚乐答案。戚乐见状乘势追击,她冷声道:“你若还是个人,还是个有良心的人,就放弃和拿东西的契约,做回你自己去,别那么自私自我,逼我一辈子活在负罪里!”
面对戚乐的质问,李朝舟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给了戚乐答案:“不行。”
戚乐颇有些恼羞成怒:“李朝舟!”
他反而缓声提起从前。李朝舟道:“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来问我,可不可以不走。我那时候给不出答案,以为不说就还算是留有余地。但你太清楚了,你问完得不到回音,就知道我留不下。你再也没问过我。”
戚乐冷声:“这和小时候的事情有关吗?小时候的事情我从没认为是你的错,你那时候也没成年,没道理为个玩伴和父母哥哥分开。”
李朝舟:“那时候我以为你不再来问我,是因为你有后路了。等我后来从师兄那儿听说了你,才知道你当年根本没有后路。”
“那样的时候,你都没多问一次。”李朝舟微微笑了笑,“所以我和自己说,如果还有同样的情景,你再问我,一次我就要给你答案。”
戚乐隐约想起,在李朝舟刚回来那会儿。她气走了前一个主治医生,李朝舟正好接手了她。那会儿她刚手术台上挣扎下来,情绪不太稳定,又怕李朝舟不够可靠,便先提起小时候的事,拉着他的衣摆硬是挤出了泪眼朦胧和他说自己不想死,请他帮帮忙。
而那时候的李朝舟——
“你问我能不能救你,你不想死。”李朝舟说,“我答应了。”
“戚乐,我比你想象的更明白你。我知道你那时候只是怕我不够可信,要捏着我的良心。”李朝舟温声说着,“但我也知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你说话十句里有九句是假的,还有一句是经过修饰的半真半假。但这句半真半假里,好歹想活是真的。”
“你想活下去,我也想你活下去。‘活’是你坚持了这么多的信念,这才是你唯一不可能放弃的东西。”李朝舟平静道,“你对我说信我是假的,你对我说感谢也是假的,就连现在你对我说你觉得我在逼你也是假的。你对我说过最真的一句话,大概就是‘想活’。”
李朝舟问:“戚乐,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当时你死了,你会甘心吗?”
戚乐沉默了很久,她扪心自问,她给了李朝舟答案:“不会。我没办法甘心,我想要活着。”
李朝舟低声道:“这就是我的答案了。”
戚乐巧言善变的舌头第一次停滞,她看着李朝舟,好半晌她才说:“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还要——”
李朝舟彻底冷静了下来,他也想了想,笑道:“我也不知道。正如你所说,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只是最开始,我没想到你会发现,愿望许错了,漏算了一点。”
戚乐哑声:“漏算了?漏算什么,漏了另一个愿望,忘了再许一个让我忘掉你,让你死的无声无息,我连负担都不用有,只当自己运气够好,上天把救命稻草送到我嘴边吗?”
李朝舟没有说话,好半晌他才说:“戚乐,我希望你记得我。我离开这些年,你有记得我吗?”
戚乐沉默了一会儿,说:“有。”
李朝舟笑了笑没说话。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李朝舟捏了捏眉心,“我们开诚布公谈一谈,戚乐,既然你想活——”
“我真的记得你。”戚乐打断了李朝舟,“我记得。”
她颤着声音说:“李朝舟,你说小时候我问话只问了一遍,没给你开口的机会。那这次我再说一次。”
戚乐看着面前的人,眼睛里朦胧胧的一片,她说:“李朝舟,我想活下去。”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李朝舟的手微微颤抖,他没有给戚乐回答。
戚乐说:“如果你成功瞒住了我,我大概是能活下去的。就像你想得那样我惜命,就算没了你我一时难过,再深的伤口都总能被时间治愈。”
“但现在不行啊。”戚乐低声道,“你知道原因的,我做不到。李朝舟,你知道我是个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人,你死了,你信不信,我敢也跟着你死。”
“一回生二回熟。”戚乐说的毫无余地,“你要赌一赌我这句话是真是假,我敢不敢再喝一次毒酒吗?”
李朝舟:“……戚乐,这里不是游戏!”
戚乐:“李朝舟,你都死了,你管我怎么活呢?”
她眼光闪烁:“那东西我就放在书房里,你只要去打开盖子,一切就能结束。你死,我活,你在奈何桥上等上几分钟,我就敢来见你。”
“门没锁,你去吗?”
李朝舟几乎要被戚乐逼疯:“……你到底想怎么样?”
戚乐道:“那我再说第三遍。李朝舟,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生怕李朝舟听不清楚,戚乐甚至是咬着字眼说的。
“我想和你一起活,事情还没有到绝路,总有办法的。”戚乐的话里甚至带上了恳求,她流下了泪,“李朝舟,你能不能陪我一起找这个办法,你能不能活过今天。”
李朝舟从没有见过戚乐哭,可她竟然真的哭了。
在无数世界里,只有哭做不出形态的戚乐,突兀的、毫无前兆地在李朝舟的面前哭了出来,让他手足无措,甚至不知该去如何做,他低声道:“契约已经定下了,你放它出来,借着我还有时间,你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戚乐咬牙,她抬起头,泪水流了她满面。她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着李朝舟。
李朝舟彻底慌了,他说:“你别哭。契约可以解除。我解除契约的——”
剩下的话李朝舟没有来得及说,戚乐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她立刻转头看向了书房,书房里本该不在的陈寒抱着玻璃罐子走了出来。
她看了看罐子里的金光,发自内心地向戚乐竖了个拇指。
“可以,是没受任何威逼利诱,他主动说出的解除契约。能算数,这东西说条件达成,契约解了。”
戚乐闻言松开了捂着李朝舟嘴巴的手,她不紧不慢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松了口气:“总算是成了。”
李朝舟:“……?”
他有些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戚乐?”
陈寒打开了盖子,盖子一打开,系统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它这一跑,李朝舟方能清晰无比的感觉到——系统和他之间原本的契约作废了。由系统达成大半的咒术开始一点点崩散,李朝舟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衰败在停止,他下意识看向了戚乐。戚乐的面色有些晦暗,她正冷静地同陈寒说着什么。
李朝舟终于明白了事情起末,他低声道:“……你骗我?”
戚乐回看了他一眼,心平气和:“怎么,只许你骗我,我不能回个礼?”
“再说,你不是很了解我这个人吗?我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你都能听出来。”戚乐擦掉睫毛上最后一点水痕,笑了,“刚才你怎么没听出来呢?”
李朝舟:“……”
李朝舟头痛欲裂:“戚乐,命不是拿来玩的,你——”
“我是怕死,不想死。”戚乐冷声道,“但是我也一早说了,做人没有便宜占两头的。”
李朝舟:“戚乐……!”
戚乐不再看李朝舟,她说:“李朝舟,你真的很了解我,所以要用谎话骗你是不可能的。”
李朝舟怔住,戚乐已经不再多言。
她的气色晦暗,眼睛中的光却是亮的。
而那点光,似乎是因为他还活在她眼里而微微亮起的。
戚乐最后看了他一眼,微微牵了嘴角,不等他反应,和陈寒一并离开了屋子,还为防万一地将他锁在了屋子里头。
陈寒走出来问她:“三天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李朝舟的咒一解,活不过今天就成了你了。你去哪儿找心甘情愿给你续命的人?”
戚乐说:“你以为我逼着李朝舟解除和系统的契约,只是单纯为了救他?”
陈寒:“?不然呢。”
戚乐笑了,她说:“系统这个东西是很好用的。比如我最初过世界的时候,可不知道自己是在过李朝舟的命。我以为自己在救自己,过的还挺高兴。”
陈寒隐约有点回过味来:“一个系统不能绑两个宿主,你难道……”
“木薇不是想我死想得都快疯了吗?”戚乐温声道,“我这个人还是挺传统的,知道要替长辈宽忧,有个系统去帮她,你说她会信还是不信?”
陈寒:“……你让系统去拿木薇的命给你续,还瞒着她,让她以为在杀你?”
“系统知道它在做什么吗?我感觉它不像是会帮你这种事的。”
戚乐:“你会把你在书房里用的咒语告诉我是用了哪些吗?”
陈寒:“?不会啊。”
戚乐:“对啊,所以我也不会告诉系统,我让它牵的线到底是什么线。也许这就是报复一下罪魁祸首呢?”
陈寒:“……”
戚乐见陈寒停下脚步,她莞尔:“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