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泽只回应说是跑丢了。

这兵荒马乱,上哪儿去找去?老太太心疼的不行,叹了好几天的气。

不过很快,她便没心思再去想一只猫了。中秋前后,附近传来消息,恐怕他们所在的城市不过半月就能被攻破。这下老太太是彻底不能安心了,连日叫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南下奔赴港口,只是阚泽死活不走,她也毫无办法,只好将阚泽留在此处,叮嘱他要是有危险立刻南行。

从大使馆那儿好不容易弄来的一张签条也给了阚泽,老太太指望着靠这个东西保住孙子一条命。

年轻女人满心不乐意,无奈阚泽是阚家血脉,她这个儿媳的确比不得阚泽于家中的地位,只好放下签条跟着南下。至此,阚家只剩下两个看门的,外加阚泽这么一个少爷,还有司景这么一只猫。

府里没了别人,司景时常出门玩耍。偶尔有一天听见外头有人匆匆忙忙砸门,伴随着哭喊声,尖声叫着救命,两个看门的都不敢去开,司大佬不管这些,一下子把门拉开了。

外头跌跌撞撞栽进来的是个姑娘,年纪不大,还扎着麻花辫,看着像是附近村子里的女孩儿。后头有举着枪的士兵嘻嘻哈哈追在其后,像是紧追着只惊惶失措的猎物的鬣狗。

司景把那姑娘拉进来,侧耳去听,那些人都嚷嚷叫着什么,却又一句话也听不懂。姑娘吓得哆哆嗦嗦,抱着他的腿高声哭叫,生怕司景看见后面追着的人多,便把她扔出去不管了。

看门人急的不行,叫道:“小少爷,让她出去吧!......那些兵要进来了!”

司景垂下头,姑娘死死拉着他的裤腿,满脸惊惶,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司景微微蹙了蹙眉,隐约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虽然不明白这种滋味是什么,却也并不想像看门人所说的那样把人推出去。这决定几乎不需要加以考虑,只一瞬之间,司景开口道:“关门。”

“小少爷!”

“关门!”司景眉毛一扬,“你要是不关,我来关!”

他大步上前,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外头的人高声叫着,砰砰地砸着门,又是踹又是撞,司景隐约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声响,看门人早已经叫起来:“他们准备打枪!......快跑!”

司景拉着那姑娘,猛地闪到了一旁。随着连串的射击声,朱门已经轰然倒塌,那些人迎面撞进来,哈哈大笑着去抓人。司景皱着眉看了一会儿,瞧见他们拼命往下扒人衣裳,渐渐也明白了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他们这些猫,要找别的猫交-配,那也是要讲究意愿的。

哪儿能有这样强来的?

这让司景有些不舒服。他不再收敛,一脚踹过去,踹开一个,剩余的人都不可思议瞪着他,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黑漆漆的枪-口全集中在了他身上。趁着这时候,看门人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司景对着这些枪-口,心忽然有些砰砰跳。

这感觉......

他的头忽然有些疼,倒像是之前也曾经历过差不多的事。眼前一片惨淡的血色,慢慢有什么人把这迷雾拨开了,只剩下那一把枪异常的清晰。

士兵们高声叫着,拼命扣动着扳机。司景就站在这枪林弹雨里,却连身体都没有弯,只伸出手,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做了什么。源源不断的妖力为他竖起了一道屏障,所有的子弹都被挡在外头,他的手颤了颤,缓缓抽出了倒下的人身上的一把枪。

枪-口对准敌人。

“砰!”

第一下叩下去后,剩下的都不再有那么艰难。

世界安静了。

从外匆匆回来的阚泽亲眼看见了这一幕。司景低着头,注视着自己手上喷溅上来的血,似乎仍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怔怔看见阚泽,下意识伸手要来抱,却在想起血迹的瞬间收了回去,茫然地于自己身上蹭了蹭。

“......”

“......”

姑娘低声啜泣着,猫崽子茫然地抬起头,与阚泽对视。

阚泽能从他的眼中读明白。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要这样呢?

他还不是满怀仇恨的那个司景,这还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剥夺人的生命,并没有司景想象中的那么困难,相反,就像泼出去一杯水、碰翻一个杯子,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阚泽的眉眼忽然柔和下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司景就往后退了两步,好像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儿沾到他;可阚泽只是看看他,随即接过了他手中的枪。

他沉稳地托着枪把,微抿嘴唇,给地上没有死透的人补了一枪。那人歪过头,彻底不动弹了。

司景吓了一跳,喃喃道:“阚泽?”

“没事,”猫薄荷草低声说,“我在呢。”

他甚至没有一句苛责。

阚泽爱的就是这个司景。——即使是无忧无虑长大的,却仍旧心地纯善,虽然大佬总是不肯承认自己心软,可事实上,他的小猫咪怀着一颗不逊色于任何人的赤子之心。

上一次阚泽没能陪着他,这一次却打定主意要陪他到底了。天罚也好,报应也罢,他绝不可能让司景再独自一人去闯。

司景的手微微打着颤,直到看见那姑娘跪下给他磕头,方闭了闭眼。

“别哭了啊,”司景对地上的姑娘说,“哭什么?——你要是没地方可以去,就先待在这儿吧。”

他们收留了这姑娘。吃饭时,女孩和他们说了自己的经历:家中被抢劫一空,她被当着父母面强拉出去,父母要保护她,却被开膛破肚......

她没说的仔细,泪珠子大滴大滴落进碗里。司景却从来没想过世间还能有这样的事,这一晚上翻来覆去也不能睡好,最终拉着阚泽的袖子蹭进他怀里,垂着毛耳朵一声不吭。

阚泽拍着他的背,顺了许久,才听见猫崽子沙哑着声音问:“人为什么要这样呢?”

阚泽说:“因为他们不是人。是畜-生。”

司景抵着他,含糊道:“可我胸口闷闷地疼。而且......”

短腿猫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还想杀人。”

他微微闭了眼。

“想把他们都杀了,尸首从这片土地上扔出去......我这是不是不应该做的?”

“没有不应该做的,”阚泽揉着他的耳朵根,轻声道,“只有你想不想做。”

司景的心放下来,说:“我想把更多人领进这里。”

阚泽于夜色中注视着他熠熠的眸子,忽而笑了。

“那便去做。”

没什么好怕的,你只需知道,我在你身后,就好了。

第二日,司景带回了隔壁村的五岁小孩。

第三日,司景带来了才十三四岁的两个小姑娘。

第四日,第五日......

渐渐的,司景不是将人带回来,而是选择把敌人赶出去。拿起刀反抗的人越来越多,司景在这些人里,与他们一同并肩作战着。

阚泽也在他的身侧。以昔日的阚家老宅为圆心,他们救下了连自己也数不清的人。老宅逐渐发展为定期有人站岗放哨,这一片地区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区,外头的那些鬼-子们都知道,这里头有两个战神,杀人不眨眼,滴血不染衣。

战神之名越传越广,有飞机来轰炸,他们却早早就挖了防空洞,底下储存的食物与水足够他们撑过集中轰炸的这几日。

也就在这几天里,司景逐渐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