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房间里四个大丫鬟,每天在他脚下睡一个,半月门下睡一个,室外矮榻睡一个,门口外睡一个。
无论做什么,他都躲不开这四个丫头的视线。
林苏瓷只能把睡在脚下的丫头捂晕过去,连半月门都不敢走出去,顺着巴掌大的内室小窗爬。
亏着他身体细,硬生生挤了出去。
他蹑手蹑脚绕到了水井。井里倒影着天上的明月。他从怀里掏出磨成细面的药粉,一股脑撒了进去。
生怕药性散不开,林苏瓷还拿了个长长竹竿塞进去搅了搅。
院子外头巡夜的人脚步响起。
林苏瓷加快速度,做完这一切后,他趁着外头人没有注意,蹑手蹑脚重新翻窗回了屋,一夜好梦。
第二天林苏瓷一直注意着所有饮过水的人。
包括每天都要喝一杯茶的林不归。
凉亭里,他与林不归之间摆着一副棋,上头落子乱糟糟的。林苏瓷根本无心下棋,生生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林不归抬眸看了他一眼。
湖边起了风,风里卷着附近栽种的桃花瓣,落在林不归的茶碗之中。
林苏瓷眼睁睁看着林不归抬手,拿起了茶碗,轻轻一泼。
尽数泼到了湖中。
林苏瓷死鱼眼。
他攥着手心,想了又想:“干巴巴坐着多无趣,吃点东西吧。”
林不归慢悠悠道:“好啊。”
林苏瓷张口点了一大堆干果来,还有不少腌制的小鱼干,瓜子花生炒豆子,十几盘差点把凉亭都摆满了。
在林苏瓷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丫鬟给林不归重新上了一杯茶,也给林苏瓷温了一份牛乳。
林苏瓷喝的放心,难得热情招呼林不归吃吃喝喝。
林不归顺着林苏瓷的招呼,吃了一颗炒豆子,抿了一口茶。
然后就放着不动了。
林苏瓷急了,这么下去,要是别人都晕了,就林不归没事,那他肯定知道他做了手脚啊!
不行,必须让他晕!
林苏瓷一拍桌子:“我们这么干巴巴下棋多无趣,来点彩头!”
林不归惯来是顺着林苏瓷的,他说什么,林不归都不会反对,这次也一样,他颔首:“好啊。”
“别的也无趣,不如谁输了,喝一杯茶就是了。”
林不归看着他,微微一笑,慢吞吞应了:“好。”
两人重新摆开棋局。
林苏瓷的棋是跟着宴柏深学的。
他初学时,宴柏深让他十二子,后来是九子,六子,三子。到了如今与宴柏深下棋时,不让子,也能下的尽兴。
在林苏瓷看来,对弈高手定然有宴柏深一个,那他这个宴柏深的围棋徒弟,肯定不是什么臭棋篓子。
林苏瓷摩拳擦掌,打算使出浑身解数,把林不归按在棋盘上摩擦。
一刻钟后,林苏瓷喝了一杯牛乳。
两刻钟后,林苏瓷又喝了一杯。
一个时辰后,林苏瓷喝得胃胀,气若游丝抱着肚子:“不,不下了。”
连输几局,林苏瓷连续惯了几大杯牛乳,他又不是大胃,已经撑得肚皮都绷圆了。
而对面的林不归,指尖转着一颗黑色的棋子,气定神闲,嘴角抿着笑,温柔问:“不下了?”
林苏瓷颓然点头:“不下了。”
再下下去,他的胃要撑破了。
林不归慢悠悠道:“不打算想法子逼我喝这杯茶了?”
林苏瓷:“……”
沉默良久,林苏瓷怒然起身,狠狠掀翻了棋盘,欺负林不归不懂,对着林不归高高竖起了中指,踩着踏破山河的重重脚步,头也不回走了。
啊呸!
大骗子!
早就看穿他了居然还装模作样!
林苏瓷放了水,把院子里的丫鬟强行撵出去,反手扣了门锁,黑着脸。
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已经不想再在这里被同化下去了。
每天所有的仆从都会在他耳边说,主人多好,主人对他多好,外面的世界多可怕,唯独主人身边最安全。
每天每天,心智薄弱一点的,很容易就被彻底洗脑,信了这些话。
生活在一个生活富余,所有人都依顺着自己的范畴内,一切的戒备与警惕,都会成为过去。
林苏瓷每天都在提醒自己注意,警惕,可他在经历着一切的同时,也会有那么一两分的享受。
这可不行。
林苏瓷定定看着廊庑中放着的那口杉木棺材。
他大步上前,穿过廊走到庑下,用尽力气把棺木的盖子推开了一个缝。
他自己钻了进去。
躺在棺木里,林苏瓷反手使劲推着棺材盖,咔擦一声,合上了。
一方幽黑的狭小空间中,林苏瓷委委屈屈低语着。
“柏深,他欺负我。”
林苏瓷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儿,给自己家长告状。
只是,他的宴柏深,远在不知道相隔了多少距离外的地方。
林苏瓷有些挫败。
只见幽暗之中,忽地一抹金光闪现,林苏瓷眼前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光,慢悠悠在空气中,一笔一划,落笔成书。
竖横折横,横折钩撇,金色的光,慢慢一笔笔勾勒着,林苏瓷屏住呼吸,瞪大了眼。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