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8

两个人在门前待了一会,立香无论怎么转动门把手也没用。

“哎?奇怪……”她疑惑的看着锈迹斑斑的门把手,“难道是坏掉了?”

她又到左边的门拧了拧,发现也同样是转不动,这时候,历经多次特异点的救世主小姐脑子里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测。

“冰冰……我们大概,要分开了。”

“嗯?”他转过头波澜不惊的看着她,接着接受了她的说法,“嗯,好。”

他想都没想就走到了左边的那扇门前立住,过快的行动力和接受力让立香一阵制止。

“不行不行,我走左边吧,左边比较危险。”

“?”他回过头摁着小跑过来的少女的头,把她推到了右侧的那扇门处,“我来就好。”

说半句留半句的坏习惯他也很好的从迦尔纳处继承,看着少女一阵焦急,他这才缓慢的补充:“我比较强,你太弱了。”

这也毫无恶意可言,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看着少女的脸上露出一瞬的空白,他歪着头发出疑问:“还不走吗?”

“走走走——”立香迅速的点着头。

她刚刚有一瞬间以为眼前站着的是迦尔纳,但想想看,能这么说不愧是迦尔纳的孩子!

绝对是亲生的!

她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心想,这、这真是可怕的遗传,就连说话的方式和语气都原封不动的给了下一代吗!?

他一无所知的站在左侧的门口,看着一脸唏嘘的少女在右侧的门口站定,这才和她同时摁下了门把。

这一次门顺利的打开,只不过打开的一瞬间,面前等待着他们的不是一望无际的甬道,而是呈现出漩涡状模样的漆黑空间,在立香喊出‘后退’的一瞬间——他们两个同时被门内的未知力量吸入,然后在等他们进入其中后,两侧的门‘啪嗒’一声闭起,恢复了他们未进入时的那副不起眼的模样。

安静的,等待着下一个误闯的人进入。

这里是哪里呢?

他想。

浓重的黑烟笼罩着整个城市,顺着城市开拓出的路径缓缓流淌而下的河流中仿佛有着某种东西在呼唤他,它们呻、吟着哭喊着咆哮着,竭尽全力的对他喊着。

——我想活下去。

是什么呢?

他忽视了不正常的魔力流动带来的异常感,顺着河流的堤岸缓缓的向上行走。

穿着异于十九世纪的装扮的少年引起了周边娼妇的注意,这本来是不正常的存在,但他整洁的外表和俊秀的容貌令她们忽视了这点不正常,一个画着浓妆的女子妖娆的笑着走上前,用丰满的身躯紧挨着他的手臂。

“这位先生要来过一夜吗?价格好商量的。”

要来过夜是什么?

过夜还需要价格吗?

他静静的看着画着浓妆的女人,碧眸清澈,没有一丝的欲望与黑暗,这种眼神对于身居底层的娼妇来说实在太难见了,就像是漆黑的星空中明亮的闪烁着的繁星,将她黑暗的心房点亮。

“抱歉。你冷不冷?”

他说了两句毫不相干的话,不含情、欲的目光落在她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肌肤上。

为了接客,她不得不把身上大部分的皮肤都露在外面,用还算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肉体勾引着游荡在红灯区,寻找着猎物的男人,没有人关心过她冷不冷,他们只会用看猪肉一样的目光盯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然后对着她发出吃吃的笑声。

她愣了愣,没能用一贯暧昧的口气回答出来,肩头上便落下了一席温暖。

带着少年体温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白发少年带着与这片灯红酒绿的底层区域毫不相干的单纯的气息,并不温和的对她说。

“太冷了,不要在外面待着,会生病的。”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被低温侵蚀的泛红的指间,接着转到了她的头顶,意味不明的说,“离开这里吧,这里不适合你,还有……你的发饰很漂亮。”

说完,他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转身间如雪般的长发细细的拂在了她的脸颊上,她怔怔的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然后回了自己的居所,接连几天都没有出去接客。

在她回去的当晚便出现了一起娼妇被开膛破肚的事件。

他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举动拯救了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也不关心。他只是毫无目的的,如幽灵般的在街头游荡,寻找着走出这片区域的方法。

他觉得很奇怪,这片区域看似只有这一块的范围,但每当他走到边界时便会顺着原有的路折返到了最初的位置。

重复了几次后他得出结论,如果不找到走出去的方法的话,他会一直在原地打转,永远的被困在这里。

到底该如何出去呢?

大概是在这里待了三天还是四天的样子吧,他也分辨不出时间,因为这里一直被雾笼罩着,白天和夜晚的界限很暧昧,大街上时时刻刻都燃着昏黄的灯光照亮路面。

将这片区域的河流检查了数次后,他仍没有发现异状。

奇怪……最初那股异常确实是从河里传来的,为什么消失了?

他想不通。

在重复着、不知多少次顺着河流再度回到最初的地点,他有点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倒不是身体上感到劳累,只是精神上有点受不了。

打个比方,就像是一直盯着重复旋转的时钟一样,听着它用相同的声音、看着它用相同的频率旋转前进,几次还好,但重复几百次几千次,任谁都会觉得无聊,大脑也会觉得僵硬。

再度又回到了原点,他看着一成不变的堤岸和不知疲倦的流动着的河水,竟然像人一样叹了口气。

再来一遍吧。他心想。

他似乎抓到了一些规矩,某个固定的时间,这条河就会有所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他并不清楚。

正打算顺着河流再走一圈,他见到了第一天时遇到的女人。

女人看样子是在等谁,他没有理会,准备像以往一样在这附近游荡寻找着离开的方法。然而女人看到了他后竟然急促的跑到了他面前,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是生病了吗?

他也如实的问出来:“没事吧,你看起来脸色不太正常。”

“没、没事……那个,请问您有空吗?”说是女人,其实她不过是少女的年纪,不过是浓厚的妆容掩盖了她年轻的面庞,今天的她没有画妆,看起来模样不过是十七八岁,十分的年轻。

她扭着手指下定决心般对他说,“您的外套已经洗好了……要跟我一起去取吗?”

“没必要,就放在你那吧。”

少女失落的垂下头,下一秒她重振旗鼓,抬起头问他:“那为了感谢您,我能请您吃顿饭吗?这是我唯一做的到的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她感谢,于是困惑的问。

“获得了他人的帮助后,就要感谢他人吗?”

少女也迷茫的眨了眨眼,在大脑里搜寻着这方面的常识:“是的……”

“那作为礼貌,我不能拒绝是吗?”

少女这次快速的点头:“嗯!”

“好。”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他果断的同意了少女的邀请,跟着她回到了狭小但整洁的蜗居中。

屋里被一盏小灯点亮,温暖的室内弥撒着醉人的香。

少女真的是在答谢他,她将洗好的外套还给了他,外套上面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然后她把平时不舍得吃的食物摆在了桌上,散发着奶香的黄油面包,滚了一层油光的烤香肠,还有切成三角形的糖浆饼——

即便他不需要进食,但碍于她的热情,仍很给面子的吃了一些,剩下的都留给了带着灿烂笑容的少女。

他说不出少女身上有什么转变,但凭借他贫瘠的知识储备和并不敏锐的观察力,这名少女大概由当日他遇到的,眸子中的死寂变成了对生活充满了热情的生机。

“其实……我是想感谢您……”

“嗯?”

少女忸怩的放下手中的叉子,看着他兴趣缺缺的嚼着香肠,但仍抬起头认真的听她说话。

大概是不合他口味吧,但换做别的富贵人家坐在吃这种粗茶淡饭,也许早就一走了之了。

她在洗外套时发现,外套的布料十分精细,虽然看起来样子很怪,但也是有钱人家用得起的。

但这名少年却对一切都缺乏欲望似的,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气息坐在她狭小的屋子中,没有一丝怨言的吃着她准备的粗糙的晚饭。

她甩了甩头打起精神:“我、我要离开这里了,多亏了您让我下定决心。”

“?”他坦然的看着她,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让这名少女做了决定,“做出改变需要很大的勇气,恭喜你。”

“嗯,谢谢您!”少女得到他的夸奖后又红了脸,她将并不光滑的手放在膝盖上,蜷缩着手指低垂着头,“您真的,是一位十分温柔的人。”

“温柔?”他摇头,“抱歉我并不理解。”

“对您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您温暖的外衣,温柔的话语,都将我漆黑的内心点亮。”

他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疑惑。

少女看着他,双眸被烛光映照的熠熠生辉:“您可能不理解,下层的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一旦进入这里,或者从小在这长大,很难走出这片狭小的天地走出去。”

“唔……”

他认真的听着少女叙述,在眼前慢慢的描绘出了,被闪大王统治着的奴隶的景象——那确实是没办法逃离。

“但是您在那天对我说‘离开这’还问我‘冷不冷’。”她笑起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我……也许是有的,但他们都是想从我身上揩油,问我要钱,或者想利用我营生,没有任何人是真心对待我,他们看到的只有我的肉体,其实我也和他们看到的一样……所以,我想不出到底该怎么改变。说实话原本我是想一死了之,毕竟这样一天一天的活着根本没个头。”

他又点头,他也大概懂。

听恩说以前闪大王还有过初夜权,那么那些少女应该和这名少女一样,迫切的厌恶又想逃离,但是最后发现根本没办法逃离,因而痛苦、因而麻木。

所以恩对于乌鲁克的少女而言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然后您说了,我的发饰很漂亮。”她红着脸摸了摸头顶的发饰,“我这两天试着把做的发饰卖出去,发现赚的钱也可以营生,所以忽然找到了,除了将自己的身体卖出去以外的赚钱的方法。”

“所以我想试着……靠着自己的手艺生活。”

听到这,他将手放在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如果他有这种东西的话。

“也许是我自己早就受不了这种生活,也许也有您的话为依托,不管哪一种因素,都在迅速的叠加,给了我走出去的勇气,所以我在想——我一定要摆脱这,好好活下来。”

他做的事让人想要活下去吗?

他,是不是救了这名少女呢?

少女毫不停歇的自述完,他也安静的听着,在内心联系了之前自己的话,还有她的转变,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他不经意的话让这名少女准备离开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环境,重新开始。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尤其是看到了她充满了生机的眼睛,让他也有种感同身受的喜悦。

看着在昏暗的灯光中仍努力的挺直腰板向他道谢的少女,他似乎明白迦尔纳所说的[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美好花儿]是何种含义了。

是吗,原来这样努力的挣扎,在黑暗之中仍要努力微笑的人。

——是如此的美好。

他闭上眸,仿佛听到了心脏的跳动声。

那是在对他说:人类,都是如此伟大。

须臾,他抬起头对着少女说:“在残酷的寒冬中盛开的花朵很美丽——感谢你,让我见到了这么美好的花。”

少年毫不犹豫的献上了自己至高的祝福。

“请突破这牢笼,尽情的生长吧。”

少女看着他没有丝毫阴霾的眸,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没有了作为娼妇时的矫揉造作,腼腆的笑起来。

“感谢您。”

吃完饭他便道别了少女,穿着带着皂角清香的外套离开。

阴暗狭窄的小巷中弥漫着浓厚的烟雾气息,他将外套裹紧了,让这缕清香拥抱着他,隔绝了这片污浊的空气。

一列青年人高声嬉笑着从他身边走过,他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娼妇’‘死’‘杀人鬼’。

他在这里的这几天也略有耳闻,从事娼妇职业的女子被开膛破肚,死状惨烈的死在街头。

说到底,娼妇是什么?

他心里涌现出不安,这种不安就是事情要发生的征兆,他很熟悉。

怀着这股不安他拦下了那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问他们娼妇是什么意思。

被他拦下的青年开始还有些生气,但听到他问的问题后,几人面面相觑了几秒,哄然大笑。

“不是吧小少爷,不知道还来这种地方?”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只是执着的又重复了一遍。

“请告诉我。”

他认真的态度逗乐了几名青年,他们也顾不得生气了,手臂一抬,揽着他的脖颈带他走到了女人最多的街区,指着几名穿着暴露,站在路边拉客的妖艳女子说。

“看到了吗?就是她们,价格谈拢的话还说得过去,但一般这种长的好看的都不便宜,怎么样小少爷?准备试试吗?”

“不,谢谢。”

他明白了自己内心的不安来源于何处,将青年的胳膊从脖子上绕下来,对他们礼貌的道谢后,他扭头跑回了小巷中,顾不上青年们在他身后又发出一阵大笑。

之前的那名少女从事的职业……就是娼妇,而最近娼妇被杀的事大概也要不幸的落在她头上。

他内心在焦急吗?他不知道。

只是觉得,如果去晚了,那么刚刚盛开的美丽的花朵就要凋零。

在朝着少女的居所奔跑时,他感受到了河流中传来的某种气息——

它出来了。

原来如此,每晚杀掉娼妇的就是从河中出来的那个东西。

但为什么他每次不会遇到那个东西?

心怀着对少女的担忧,他心想。

快一点跑吧。

他的脚底涌出了寒冰。

少女送走他后便在收拾着桌上的残羹,由于在思考着今后的生活,她没注意到床边被拉开了一道小缝,一个银发的女孩举着小小的手灯将里面散发出的黑烟吹入了屋内。

“哎?这是怎么回事?”

等她意识到屋内的空气混浊时,她的大脑也混沌起来。

好想睡……过去。

她撑着小桌艰难的将远去的意识拽回来,怎么回事,这太不正常了。

开窗透一下风吧……

她的手撑着桌子,还有墙壁,一寸一寸的挪动到了窗前,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木质的窗户时,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

“妈妈。”

是谁在叫她?

谁在叫她妈妈——

不,她并没有孩子,也不曾孕育过孩子。

那到底是——

“妈妈。”

声音接近了,就在背后,就在她的身后很近的距离。

少女的心中一阵的惶恐,她不明白为何会有女孩叫着她妈妈,这一切太不正常了。

在这片格外不正常的浓雾中,她猛然想起来——

到底在哪听说过一个传闻呢。

说是在路上行走的娼妇,会被杀人鬼开膛破肚,死相惨烈的扔在街头。

想到这,她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不要过来……”她轻声对身后的孩子说,像是在祈求一般。

“妈妈——”

女孩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中带着委屈。

“求求你……请不要过来……”少女的声音带上了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不接受杰克。”

“不要、不要过啦不要过来——呀——!!!”她最终还是尖叫出声。

她头也没回的跑向门口,腰部在逃跑时被身后的人划了一刀,但是她仍没有停止逃跑,颤抖着手打开门后,她顶着扑面而来的寒风跑出了家门。

她迈动着双腿,希望自己快些,再快些——

明明就要远离这种生活了,明明想要好好活下去了,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