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又响了一下。
然后外面那个‘人’仿佛力竭了,半晌没有动静。
“走了吗走了吗走了吗走了吗?”殿顶上传来细细的尖锐私语声。
是躲到了顶部阴影中的魔物。
魔主伽伽罗亦是瞪着一双艳丽的赤眸,眼珠一转不转,死死盯着那扇门。
许久之后,在伽伽罗的带领下,殿中所有能喘气的东西齐刷刷地舒了一口气。
“呼……没来没来没来没来!”
嘈杂的声音还未平息,忽然一声惊天巨响‘轰隆’传来。
两扇顶天立地般的黑曜石大门‘砰’一下被踢开,重重撞向两侧殿壁。
殿顶上‘扑通扑通’落下无数魔物,像是团在云团中的巨鼠一样,只只吓得魂不附体,‘吱吱’怪叫着逃向两侧阴影中。
魔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鱼初月茫然又震惊地望向敞开的魔殿巨门。
只见殿外那浓重的魔雾之中,渐渐凸显一道颀长的身影。
鱼初月呼吸一滞,心脏疯了一样在胸腔中打起鼓。
这身形,实在是太像他了!
他来救她了?!
可是,他只身一人杀到魔界,不是送死吗?
鱼初月脑海中瞬间演完了一出英雄救美生离死别。
就在她头皮发麻,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悲情之时,只见魔主伽伽罗离开了銮座,瞬移到门口,万分憋屈地喊了一声——
“爹!”
鱼初月:“……”好吧她误会了。
那道身影慢吞吞地绕过伽伽罗,走进殿中。
他一动,鱼初月脑海里立刻浮起了一句话——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这个人走路的姿态,实在是……
没走相!
他懒散得好像下一刻就要原地躺倒,狂放得像是街头游荡的疯汉子,偏又十分潇洒,好像那种下笔有江山的风流文士。
他恹恹地走到殿中,偏了偏头:“你的坐骑吵了我睡觉。”
心平气和,不疾不徐。
“嘶——”伽伽罗发出牙疼的声音,“你没动它吧!”
这人懒洋洋瞥过一眼:“嗯?”
伽伽罗长吸一口气,万般屈辱地重复一遍:“你没动它吧?爹。”
“唔。”这人随口应了一声,踢踏着脚,踱向銮座。
伽伽罗追了两步。
听得他幽幽回了一句:“就打一个结罢了。”
魔殿两侧的魔物们尖声嘶道:“魔龙又被他打结了!魔龙又被他打结了!”
伽伽罗倒嘶一声,长袖一甩,径直瞬移消失在魔殿门口。
鱼初月整个鱼都懵掉了。
她下意识地运起了逆光诀,灵气刚一动,便见眼前灰影一闪,站在魔殿正中的这个‘爹’瞬移到她的面前。
他手一抬,捏住了她的腕。
鱼初月灵气骤乱,隐不下身去。
她深了口气,镇定地抬眸看他。
只见这人穿着宽大的灰色袍子,身材极瘦长,袍子挂在他的身上显得空落落的。头发歪歪地绑在脑后,宽阔的肩膀上随性地搭了几缕,一望便觉不羁。
面色白中泛着青,看起来不太健康。眉和唇颜色浅淡,鼻梁高而直。
竟是难以言说地好看!
鱼初月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调调的病美男。
视线一垂,发现他捏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很大,骨节分明,冰冰凉凉的。
魔主伽伽罗的爹?!
“我能找到油。”薄唇一动,这位好像病得快死的美男子恹恹道,“你给我炸蘑菇。”
鱼初月:“……”
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状况。
她发现对方懒洋洋地说话时,声音好听极了。
他的唇角微微下垂,一副厌世的样子:“很多年没吃过东西,闻见味道就犯恶心。蘑菇若是好吃,你就留在我身边,给我弄东西吃。”
这个选项听起来可比做成傀儡友好太多了!
鱼初月果断点点头:“没问题!不知如何称呼您老人家?”
她可从来不曾听说魔界有这么一号人物——魔主惧怕的‘爹’?!传出去,恐怕三界都要震上三震。
他动了动狭长的眼尾:“你觉得我很老。”
鱼初月心神一凛,赶紧摇头:“不不不,尊驾玉树临风,姿容绝世!”
他丧丧地看了她一眼:“伽伽罗打赌输给我,所以叫我爹。我没有那样的儿子。”
鱼初月:“……咳。”这句话她可不知道该怎么接。
“走吧。”他很不满地动了动鼻子,“这些东西太臭。再待一会儿,什么也不想吃了。”
他刚一动,魔殿阴影中的魔物们立刻整整齐齐地瑟缩了一下,窝在角落簌簌发抖。
他转身便走。
他的手中还攥着鱼初月的手腕,她只得跟在他的身后,半小跑地追上他的脚步。
“哦,”他偏头看了看她,“我叫,劫。渡劫的劫。”
鱼初月愣愣地点了点头。
魔物降生,一般是由魔气化形而成,直接凝聚在上一代的腹中,要么父母将子女克化,变成自己的养料,要么是子女破腹而出,吞掉父母的身躯,进化成更强的下一代魔物。
所以一般不存在爹娘给子女取名的问题,叫什么名字的都有。
叫‘劫’,也不奇怪。
“我叫鱼初月。”来而不往非礼也,鱼初月很礼貌地说道。
“哦,鱼。知道了。”对方显然提不起什么兴致。
他看起来活得很是无聊。
几句对话的功夫,他已带着鱼初月踏出了魔殿的大门。
鱼初月听见身后传来了魔物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走了走了走了他终于走了!”
“要命要命魔神保佑他永远不要再来!”
“让他死在外面好不好啊?好啊好啊好啊!”
鱼初月觉得这些东西可能是真的没有长脑子。
他脚步一顿。
鱼初月只觉眼前光影一变,殿外的黑雾与殿内的火光之间,多了一重灰色的混沌。
他化成了一道流光,在魔殿之中‘刷刷’掠了几下,双手便各拖着一串老长老长的魔物,站在了魔殿正中。
那些魔物都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鸡鸭,再发不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