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咕没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无语,前排的大妈却用行动帮她表达了不屑,“是附近养老院跑了个人出来。”
一个人开口,边上的其它人赶紧愁云惨淡的投入八卦的怀抱。
“听说是个智障,现在在商场里撒泼呢。”
“不知道能不能抓住,听说在超市里拿了刀,刚才还划伤了个警察。”
顾咕扭头往外看了眼,穿着红色十字架的救护车就停在门外,苏天把包往顾咕怀里一搁,她看他:“干什么?”
“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顾咕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会儿,他微拧着眉,俊挺的五官带着凛然的气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光包裹住他的眼睛,亮得生机勃勃。
顾咕忽然开口:“小心点。”
苏天用帽檐撞了撞她的帽子,扯着嘴角,这时候还不忘记给自己脸上贴金:“别担心,你男朋友是练过的。”
四五十岁的大妈群体是各大大小小电视剧的中流砥柱,顾咕这个职业相当容易在她们堆里混脸熟,顾咕不敢在第一现场多待,她压着帽檐,顶着若有若无的打量走到角落咖啡店里坐下。
她选的位置隐蔽,刚好能够完成窃听八卦这样的高难度戏码。
这次造成商场骚乱的人是个六十岁出头的老人,因为上前年的一场车祸导致大脑受损而出现智力缺陷的症状,简称智障。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人生病的第一年是由女儿照看的,不过由于他女儿要上班,所以有时会留下老人和不上学的六岁小孙女一起在家,结果有一次老人给小孙女洗澡差点把她给淹死,虽然最后保住了命,但是由于小孩大脑的长时间缺氧,反应变得迟钝。
这事一出,原本就对赡养智障老人很不满意的亲家立马就炸了,女儿没办法,只能把他送到两个哥哥那去。
大家谁不是为了生计奔波,两个哥哥互抛皮球,谁都不愿意带这么个拖油瓶,他女儿忙得心力交瘁,最后干脆跟两个哥哥商量把老人送到养老院,然后三个人平摊养老院的支出。
老人一直找不到自己女儿和孙女,所以这才从养老院里跑出来了。
聊着聊着就说起老人不识趣。
“病了就好好呆着,跑跑跑,搞得大家都心烦。”
“就是,安静一点就是给社会做贡献了,真是的,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营业了。”
“就是,也不知道要这么封锁到几点才是个头,警察这效率也太低了,出事快一个小时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对啊,我觉得就是些吃白饭的,一群人还对付不了一个智障。”
“我们也留点口德,养老院的人不是说了吗,他有时候还是清醒的,不能算个百分百智障。”
这话一出,大家更是笑成一团。
“哒。”
顾咕放下咖啡杯,压着帽檐往外走。
服务员收拾东西时,看着抿了一小口的咖啡和只吃掉顶上草莓的甜点,她收到托盘上端进点餐台里,趁着没人注意,蹲下身从柜子里拿出新的草莓重新做了装饰。
她抽走收银台里的十五块钱,哼着曲儿把点的草莓小蛋糕给删掉。
顾咕出来的时候,大家正一窝蜂的往商场外跑,“请问”
大妈神技出动,她拽了顾咕一下,“听说那个智障要跳楼了,走,快出去看看。”
顾咕活动了一下被大妈箍得疼的手腕,瞄准防御一下松懈下来的安全线,钻进去,顺着安全通道往上走,她跟在噔噔瞪像群小兔子的记者同志们向上,在一张记者证的一带一群的隐规里,成功的突围到天台。
老人穿着一身白底衬衫,脚上踩着一双人字拖,头发花白稀疏,露出有皱纹的脑门,正举着手里的菜刀站在天台边上。
“你们不许过来!你们这群坏人!”
“老人家,你冷静一下,有什么话下来再说!”
“我不跟你们说,我要回家。”
“好好好,你下来,我们马上就会送你回家。”
“不——我不相信!”他扔出兜里揣着的水果刀,像暗器一样朝着人直冲,他手劲并不大,刀还没飞足够的距离就落了地,但是这成功的威慑住了营救人员,让他们不敢再随意的缩短距离,“快点让我女儿来,我要见她。”
“我们已经联系你的女儿了,马上就到,你下来耐心的等一下。”
“骗子骗子骗子,上次也是这么说的,骗子!”
一个在想象中无比好哄的智障在这时候爆发出了惊人的判断力,不管警察怎么软硬兼施,他都不为所动。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十几分钟,突兀的,老人瘪了下嘴,像个孩子哭起来,“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顾咕看着像热锅蚂蚁的营救人员,伸手去拿记者手里的采访话筒。
“爸——”
顾咕茫然的一愣,看着从人群里窜出来的苏天猛地一下冲出去跪在地上,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是那一声却让顾咕突然的就安心下来了。
“爸,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丢在养老院,我实在不是个东西,我错了真的错了。”
苏天在磕头,额头和水泥相撞发出让人一听就疼的沉闷声响。
他趴在地上,背脊弯着,像个蜷缩的虾米,“我现在就来接你回家,都是我不孝顺,都是我的错,爸,你原谅我一次。”
老人生病了,很严重很严重,你得换个方式跟他交流,他能听得懂。
老人像是被苏天吸引了一样,慢慢垂下手里的刀,这时候早就准备好的营救人员赶紧扑上去按住老人。
老人:“放开——”
苏天跟着上去,他抱着他,手有一下没一下在他背脊上轻敲,“对不起啊,爸,对不起。”
其实苏天的演技并不好,他演不出悔恨,也演不出惊恐,可是老人也没有那么那么大的期待,他就想等一声‘爸’而已。
苏天一直充当着安抚的角色,他的声线很稳,一如既往地,像是竖在边疆的那面红旗,他说他不喜欢,可是履行义务的又足够好,这就行了。
苏天远远看见顾咕,他做了个抱歉的口型,顾咕第一次在阳光下认真的看他的眼睛,除了有些少年心性和乖戾,在阳光照久了之后竟也能看见担当和温柔。
她摇头,示意他先忙,不用管她。
出了这事儿,吃饭时间直接被延了两个小时,不仅如此,苏天还灰头土脸满身狼狈,顾咕说不吃了,回酒店洗漱点外卖。
他洗完澡,顾咕点的外卖刚好到。
他看着被乱七八糟摆了一桌的外卖盒子,搔了搔鼻梁骨,“不好意思啊,弄成这样。”
“没事。”
也是,今天他怎么也是个小镇英雄,还没等苏天沾沾自喜五秒钟,顾咕风轻云淡地给苏天插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么不靠谱。”
???好好说话啊。
苏天觉得跟顾咕呆在一起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他觉得还没干什么就到了回学校的时间。
顾咕把他送回去,苏天不要脸的讨了个离别拥抱才下车滚回宿舍。
他还没从今天的桃色泡泡里回过神,一回宿舍就被一群恶狼给扑住,咆哮排山倒海的涌来:“你说!今天顾咕是不是来学校门口接你了!?”
第35章
苏天靠着红砖老墙,微扬下颌就能看见色板蓝色那竖第二格颜色,漫不经心道:“要不要帮你处理方莎莎?”
善良温柔的人会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是,顾咕跟这俩阳光词汇根本不搭边,她声音喑哑,“不用,我自己能处理。”
操场上枪刀锋利的集合声音煞风景的响起,苏天挂了电话站进队列里,他总想起顾咕最后那句话,蓦的从里面品出了一点不同的意味。
他挺直背,双手贴在裤缝,突兀的发出一声冷笑。
“刚谁在笑?”
大家总是把兄弟义气用错地,一个个目视前方,大义凛然。
“不说是不是?全体趴下!”
白国刚还没为自己的耿直高兴两秒,就看见苏天独树一帜的还站着。
“苏天!”
这时,苏天才慢悠悠的回了神,他盯着全体看了一眼,“报告,刚才是我在笑。”
“俯卧撑一百次,立即执行!”
苏天趴下进行额外的福利训练,其它人被拉着去跑圈,他根本没数数,做着俯卧撑,气息慢慢不匀起来,彻底反应过来自己被顾咕当枪使了。
他被顾咕那个小混蛋吃得死死的,被骗了还帮着忙数钱。
“苏天!归队!”
满头汗的苏天手臂一撑,双腿轻蹬,身体灵活的跑步入列,他们跑完步差不多到吃饭时间,苏天站在队伍的尾巴上,低着头走路。
“苏天喂,苏天。”
苏天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猴子贼眉鼠眼的跑到他身边。
“”
猴子确定没人注意到他,赶紧搓搓手,直说来意:“能不能帮我找顾咕签个名?”
苏天没说话。
猴子默认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当然不会被拒绝,他赶紧拿出t恤塞苏天手里,“写个陈厚生日快乐,留个名字就行。”
苏天把t恤扔回去,脸色不好看的轻呵一声,“要签自己去,别烦我。”
“你不是方便嘛。”
苏天不为所动,拉长一张臭脸:“反正就不行,有意见?”
本来以为是彗星撞地球的偶然事件,但是在吃饭的时候也有人凑上来,洗个澡也被人敲门进行身份确认,连宿舍都堵满了来找他帮忙跟顾咕合照的人。
苏天拽得二五八万的环视一周,“别他妈来找我,老子不帮这个傻逼忙。”
苏天是红三代兼富二代的传闻一直甚嚣尘上,但是他为人低调,不炫爹妈,大家除了知道他家庭富裕背景强大这么空洞的形容词外,对他一无所知。
苏天从来不好相与,他也没咽下满肚子不爽笑脸迎人的习惯,如果大家都是普通人用一句性格各异也就糊弄过去了,但是贴了满身的金,那骨子的狗脾气就会被另类解读——“拽个屁啊拽,不就是有几个钱吗?我有钱也能找明星谈恋爱!”
傅磊一看情况不太对,在冲突爆发之前赶紧把人给赶了出去,“大家体谅下啊,每天被人围着问女朋友的事儿,谁能高兴起来,是不是这个理?”
他在宿舍外担当外交大臣一职,苏天皇帝似的往龙床一躺,根本不关心朝堂之外的风起云涌。
这种日子连着过了半个月才算是消停下来,苏天没受什么影响,傅磊却因为这事儿哑了嗓子。
白国刚虽然还是有点怕傅磊那身腱子肉,但是他声线一收拢,可怕的气质就被打了三分折扣。
傅磊问他要不要喝水,白国刚一听这声音就幸灾乐祸笑出声,傅磊一瞪,白国刚赶紧收了声,把准备好的润喉片拿出来孝敬他。
傅磊把润喉糖当阿尔卑斯糖,脆蹦脆蹦嚼得欢快,“苏天说明天休假请我吃饭,你们有没人想一起的啊?”
“去哪儿吃?”
“南大井,新开那家,知道吧?”
“知道,人人都能去?”
傅磊指腹在喉结处抹了抹,又扔了一颗润喉糖,“有多少来多少,你们天哥全包了。”
苏天做着俯卧撑,眼睑都没抬一下,白国刚看他没个反驳的意思,赶紧喜滋滋的初期叫人。
高年级不再没收手机,他俯卧撑刚满三百,手机就撒欢的响起来。
他起身瞧了一眼,是顾咕的电话。
不接就是着她道了,谁小朋友谁生这种气。
他揣着手机在阳台上接电话。
寝室里来报名蹭饭的人络绎不绝,一群嗷嗷待哺的青壮年像是锅里煮沸的水七嘴八舌的说自己名字,苏天倚着墙,顺着看出去能看见绿茵茵的操场,“什么事儿?”
“明天休假?”
“嗯。”
“我现在在b市。”
苏天正要拒绝,顾咕却没要等他回答,自顾自继续道:“明天早上我去接你,刚好休假。”
苏天停顿了好一段时间没说话,吊着顾咕胃口,顾咕:“不好意思,刚才陈勤突然找我,我几点去比较好?”
苏天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他咬着腮,最终长压一口气,“八点,正门。”
他回屋,把信用卡扔傅磊手里。
“干什么?”
“明天我去不了,你直接结账吧。”
“啊?”
“密码六个8”
“你明天不去准备做什么?”
“家里边来人了。”
那情有可原。
傅磊揣好信用卡,“那我们就随便吃,一点都不给你省了哈。”
“嗯。”
虽然他们日常作息相当规律,但是遇到个休假日也免不了要睡个懒觉,苏天起了个大早,洗澡洗头,在傅磊撑不开的眼睛里说约了人。
八点时的校门口,除了执勤的人,空荡荡得没点正常大学人气。
“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