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船缓缓驶入崖州港口,来自五洲四海的各式船只,悬挂着各式不同的旗帜,有不同的徽号标记。繁华忙碌程度不逊于京都,且又因有各种不同肤色发色的人,更多了一种异乡风情。
崖州港中早有家丁护卫等候多时,旗帜翻飞,兵甲重重。石震渊牵着宋织云的手,缓缓下得船来。空气潮湿而闷热,夹带着海水的腥味,让人浑身都汗粘粘的。
“见过二哥二嫂!新婚大喜!”迎接队列中,走来一个眉目俊朗、皮肤黝黑的青年,身着军袍,身材矫健,轮廓间与石震渊有几分相似,正是石家三爷石定海。
“三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石震渊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
“我只是看家护院,二哥在外拼杀才是真的辛苦了!”石定海道,“不过,很快便有小侄子和我一同看家护院了!”
“小子,从哪学来的?”石震渊不觉笑道,“一天不挨揍就嘴贫是吗?可是想练拳了?”眼角瞟见宋织云有些羞赧,便又侧身低声对宋织云道:“这是我三弟,海边粗野汉子,你且不要管他。”
说罢,一行人登车往崖州宣慰使府而去。
宋织云与石震渊坐同一趟马车。马车的奢华瑰丽丝毫不逊于京城的宝马香车。车壁是舒适的波斯织毯,座位上放了坐垫与靠枕,上面是繁复绚丽的黎绣,想是当地黎族绣娘的手笔。车中有一小几,设了几层抽屉,内里应当有暗扣相合,即便马车摇晃,抽屉也扣得稳稳当当。
“这一路辛苦你了。”石震渊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茶壶并茶杯,早已有人沏了热茶。他给宋织云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润润喉吧。黎母山的茶叶,若是不习惯,以后这车里就装着六安瓜片吧。”
宋织云双手接过茶杯,道:“天下之大,多试试总是不错的。”回到崖州,石震渊似乎放松不少,神情都变得柔和。与他射杀刺客的那个晚上,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崖州素来蛮夷杂居,又在极南之地,跟金陵大不相同。若有什么不习惯的,跟我说便是。”石震渊看着自己的新娘,低声道。两人本就坐得近,石震渊说话之时,又微微倾向宋织云,暖暖的口气吹在宋织云的耳边,生出些许暧昧来。
男子的气息叫宋织云不习惯,他微微红了脸,轻声道:“我都能习惯,您不用担心。”
“府中现如今有祖母、母亲,并大嫂、三弟及小妹,都是极可亲的。”石震渊再道。自金陵南下,虽然船行月余,然而,她总是主动避开,身边又有无数侍女仆从,这夫妻间的体己话竟无从说起。
宋织云微微颔首,道:“我晓得了。”
说完这话,两人便相对无言。自父兄去世,石震渊已多年未与年轻女子独处,一时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
看着身旁安静从容的妻子,石震渊哑然失笑,她都能安然自若,自己又何必因为沉默而局促?
一时放松下来,倒是微微掀起马车窗帘的一角来,道:“崖州民风开放,女子主事的不少。你且看看这崖州的风情,比京都如何。”
宋织云眼睛一亮,倾身到窗前。马车似正在经过一个市场,远处有几排石头砌成的房子,人来人往,深目纹身的黎人、金发碧眼的西洋人、裹了白色长袍的波斯女子与黑色长袍的□□都在其中。货车、脚夫拉着货物进出。
“这是交易市场,西洋南洋的宝贝,有不少从这里转运大胤各地。大胤各地的货物,也有不少从这里送出。”石震渊看她兴致不错,从旁解释。
再前行一段,官道旁边是成排的石头房屋,夹杂着天主堂,顶上有巨大的十字架,还有白色的清真寺,尖尖的拱顶也甚是醒目。
“这些都是各地商客聚居之处。黎母半岛每年六七月份台风猖獗,虽然崖州身在避风港中,却总容易受风的影响。因此,自古以来砌的石头房子。”
不多时,崖州城楼在望。城墙不知用何种岩石做成,粗砺并带着暗红色,高约四丈,城楼也是用石头砌成,看起来坚不可摧。
马车入了城门,酒楼茶肆,唱戏说书,叫好声叫卖声,混成一片,真是繁华鼎盛。
宋织云想起了宋织绣送给她的东南港口图来。那图册虽宏伟壮观,却实在不及今日所见。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到家了,下来吧。”石震渊道。
宋织云下得马车,站在崖州宣慰使府门前。这宣慰使门面俨然是按照京城的规格建设的,三间朱红大门,东西两侧开有偏门,供车马进出之用。因是大喜,三间正门并偏门都披上了红绸,挂上了红灯笼。两排仆妇正在门口处列队等候。
“二哥二嫂,祖母在黎山堂等着呢,咱们快进去吧。”石定海道,领着石震渊、宋织云从正门进去了。
正门进去,是石板铺就的外院,左右两侧是联排的配房,应为门房、侍卫日常所用。甬道长十余丈,便到仪门。进得仪门,顺着甬道过去约十余丈是正堂银安殿。只是石震渊与石定海并未去银安殿,而是自仪门处东转,沿着廊道行走约十余丈后过了角门,是一条宽约一丈有余的夹道,夹道一侧还设了廊道,沿着廊道前行约二十丈,便见到一个嵌着石雕门柱的院门,院门中间赫然挂着“黎山堂”石碑,文字古朴,力有千钧。石碑两侧有不少雕刻精美的石像。岭南一带的房屋,爱用石雕,门头门柱花窗庭院处处皆可见。
“二哥,您可回来了!祖母唠叨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却见一豆蔻少女正在院门处张望,看到石震渊一行,不禁眼睛一亮。
“这位便是嫂嫂吧?”那少女走上前来,凑到宋织云面前,打量一番后,便自来熟地挽着宋织云的手,笑道,“从前章碧茹天天说京城美女多,我是不信的。等见到二嫂,我才知道,自己鼠目寸光啦。”
宋织云想来这就是石震渊的妹妹石弄潮了。看着略比自己小两三年,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在家倍受宠爱,行事说话都带着天生的舒展与坦荡,恰似从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