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讶然,眼尾轻动间婉转出一股说不出韵味的魅意:“怎么说?”
敏锐感觉到如今的东方不败已经在他面前逐渐展露出先前未曾表现的一面,顾客慈的眸色暗了几分,嗓音低沉中带着微哑的磁性:“夫君难道没有闻到向问天的身上有股和无情捕头相似的味道吗?”
向问天?无情?
东方不败一直都将向问天看做是任我行最忠心最听话的一条狗,前世他也曾经疑惑过为何向问天这般年轻时也曾侠气一身仗剑江湖的汉子会如此忠心任我行那个多疑又愚蠢的老匹夫,但事实就是知道他被算计围攻而死,向问天也一直是为任我行兢兢业业做事。
顾客慈抬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漫不经心地笑道:“一股官皮味儿。”
朝廷的人?
东方不败的眼神顿时沉下来,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他细细回忆着前世发生的一切,推演他死后日月神教的情况——任我行哪怕继位,没多久定然会被消磨干净亲情憧憬的任盈盈弄死,那么接下来便是任盈盈登位,只不过令狐冲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盈盈……若是盈盈真的选择与令狐冲退隐江湖,那么日月神教势必会落在向问天的手中。
向问天其实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都是温和且毫无野心的性格,若是他登上教主之位,第一件事势必便是借由任我行与东方不败两位教主之死,以及任盈盈与武林正派侠士令狐冲退隐来缓和与五岳剑派的关系,届时若是再花费时日将神教拆分逐渐归顺朝廷……
江湖上五岳剑派听起来风光无限,可势力最大说话最举足轻重威震朝廷的却是前身乃是明朝国教明教的日月神教,若是朝廷有朝一日真正收回了日月神教,那么江湖上侠以武犯禁的景象恐怕便真将不复存在。
东方不败并不在意自己死后的日月神教如何,但是这一世他可没有想要重蹈覆辙的意思,如今他是日月神教的教主,朝廷伸过来的手太长,是不是就该剁一剁做个警告了?
只不过……
东方教主斜睨了顾客慈一眼:“夫人倒是对朝廷的人了解颇深。”
顾客慈偏了下脑袋,兀自装傻:“我还有许多小秘密等待夫君一点点发现呢~”
两人的关系到底还没走到顾客慈将主神空间与过往来历全盘托出的地步。
“只不过,神侯府的人夫君若是感兴趣可以接触一二,毕竟与其自己上去斗,不如江湖事江湖了,朝廷恩怨自己消。”
“夫人的意思是,向问天与神侯府并非同一派系?”
顾客慈眨眨眼,拉长语调慢悠悠道:“能教出无情捕头那样的性子,神侯府的掌权人大抵也是个刚正不阿的保皇党,但能做出让细作前来神教卧底,还同时调|教了美人送往各江湖势力这种上不得台面手段的朝廷人,多半呐,怕是那乱~臣~贼~子~”
东方不败当即便明白过来顾客慈眼中那股看好戏的模样是为何,当下执杯轻酌,展眉而笑:“夫人说的是。”
这唱戏,哪里有看戏来的有意思?
正如东方不败料想的一样,任盈盈的下山并不顺利,向问天几乎是用尽了法子将小姑娘绊在了黑木崖,甚至就连小姑娘的武功谋略还需要像东方不败请教这种让东方不败诧异的借口都搬了出来。
但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任盈盈居然在放弃了下山的想法之后,这半个月来开始每天往东方不败的院子里跑,不仅在东方不败面前日日亲近,更好像是对日月神教的顾夫人产生了兴趣。
东方不败本着谁吃亏顾客慈都不会吃亏的想法放任了任盈盈的举动,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也想要看看任盈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顾客慈仍旧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每天最期待的事儿就是日落西山回房睡觉,除却睡着的地方和东方不败隔了些距离以及看不到床上之人的宽大屏风之外,当日上黑木崖想要的倒姑且算是如愿以偿。
“教中都说婶婶深受东方叔叔宠爱,如今看来的确是如此呢。”小姑娘蹲在靠坐在廊下晒太阳的顾客慈身边,头发梳成两个俏皮的小包子,脑袋晃动的时候缀着的两串小金铃铛清凌凌地响,“不过婶婶生得这般好看,也难怪东方叔叔喜欢啦!”
小姑娘的眼珠一转,笑得落落大方,娇俏动人:“以前东方叔叔后院里的夫人站在东方叔叔身边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气势。”
“所以我才是圣姑的婶婶,她们不是。”顾客慈的回答十分淡定从容。
顾客慈的脸皮向来厚到可以跑马车,任盈盈这小姑娘说话虽然茶里茶气还带着点挑唆的意味,若是顾客慈的确是个屈居东方不败身下心有忿忿的男宠,定然会感觉到难堪,但顾客慈不是。
从上黑木崖到赖上东方不败,再到将自己教主夫人的名头坐实,桩桩件件都是顾客慈自己一手骚出来的,若是真要说出个受害人,那恐怕得是整个黑木崖上武功最高最惹不起的那位。
任盈盈大抵是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当即被噎得卡壳了一瞬,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她自幼长在黑木崖,任我行年过而立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要说不遗憾是假的,对这个女儿任我行虽说是大力培养,但说话间仍旧免不了带出“如果是个儿子”这种情绪。
小姑娘自幼聪慧,哪里感觉不到爹爹疼爱之下的叹息遗憾,她努力读书识字,刻苦练武,琴棋谋略样样不输给这黑木崖上任何一个少年郎,可即使是这样,她在爹爹的眼里也依旧只是一个将来可以嫁出去用作牵绊势力关系的女儿!
唯有东方叔叔不同……
东方叔叔是爹爹身边最年轻的教中高层,却也是唯一一个每次下山会记得给她带书带礼物的人,那些书并非无用的女儿家话本,而是史记经传类那些在武林中人看来都是女子读来无用的书籍。
任盈盈原本以为爹爹会在她长大后将她嫁给东方叔叔来更好的笼络年轻气盛少年得志的下属,却没想到……
任盈盈大抵应当是这黑木崖上最先发现东方不败变化的人,她第一次看见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出现野心是东方叔叔将山下最新的话本送来之时,当那人走后,任盈盈果然在话本中发现了两本夹在里面的鬼谷子其三其四卷。
也正是因为这个,任盈盈在爹爹面前不仅隐瞒了自己发现的不妥,甚至在爹爹有次醉酒后状似无意问她对东方叔叔看法时,她装作娇羞地红了脸颊,做出一副小女儿姿态让爹爹误以为他们二人存了私情,当即大笑将此事揭过。
任盈盈从来都知道东方不败是将她当做女儿养大,从未有过一丝旖旎的心思——不论是爹爹在位时,还是东方叔叔反叛登位之后。
但作为一个曾经暗中一直观察东方不败并且下意识学习他一举一动一谋一略的人,任盈盈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东方不败在武功猛然大进之后的种种变化,而原本如同岩浆熔炉一般暴躁难当的东方叔叔却在三年闭关出关之后犹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冰冷淡漠,往日里看着她的柔和眼神也消失不见,转而替代的是一种复杂而难言的情绪,像是在打量什么,又像是在比较什么……
东方叔叔能与她比较什么呢?
任盈盈想不明白,也不敢深想。
她应该离开黑木崖,她想离开日月神教,离开这个让她已经感觉到不再安全的地方。
“婶婶是真心喜欢东方叔叔?”任盈盈手一撑翻过栏杆坐在廊边,不偏不倚地挡住了顾客慈的太阳。
顾客慈掀起眼皮看了眼这倒霉孩子,整个人带着身下的躺椅往旁边蠕动了一下另外找了块阳光,将不知道从哪里野回来的雪貂捞回怀里抱着,懒洋洋道:“那是自然,都喜欢到骨子里去了~”
“那东方叔叔呢?”
“圣姑见过还有谁能这般靠近夫君放肆不被一掌拍死?”顾客慈打了个哈欠。
“……那倒也是。”
任盈盈前后摆动着两条腿,低头盯着裙边随着她动作晃荡来晃荡去的浅黄色纱带,轻声嘀咕:“那婶婶为何还没有同东方叔叔同床共枕呢?”
“吱吱吱!”卧|槽女主这么猛的吗!
顾客慈薅毛的动作一顿,睁开眼睛瞥了眼语出惊人的任盈盈,想起这半个月来小姑娘好几次踩着东方离开的点闯入房间,顿时了然。
复又闭上眼睛悠悠道:“我又不像之前的几位夫人般身怀武艺,夫君正值壮年龙精虎猛却也怜惜我身子娇弱,就算碰不得我也不愿意去寻别人,这不,夜里还是要宿在一间房里,就连一个院子的距离都觉得远,夜里想起来念得睡不踏实~”
本来还在好奇打量笑傲女主的雪貂听见顾客慈这一番话,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当即往后一仰从顾客慈身上仰头栽倒在地上骨碌碌团城一个毛球滚出去。
滚到某处地方好似被什么东西夹住了尾巴,雪貂睁开眼准备骂骂咧咧,一抬头却正对上一张堪称绝代风华的面容,凤眼上挑不怒自威。
东方不败抬手在唇边比了一个手势,虽然面色淡淡,眼睛里却带着名为不听话就烤貂吃的致命威胁。
雪貂紧紧闭着嘴,任由自己的大尾巴被东方教主踩在脚底,两只爪子握在身前,为不远处廊下还在叭叭的顾客慈默默祈祷。
那边任盈盈听到顾客慈的回答之后表情僵硬了好半晌,干笑了两声努力想要拉过话题:“那……的确是,挺好……”
此时的任盈盈不过只是个十一岁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远远没有原著中下山遇到令狐冲时的八面玲珑心机算计,见顾客慈怎么都不肯顺着话茬走,攥着衣角的手不免多用了几分力。
顾客慈却是轻笑一声:“圣姑与夫君感情深厚,既然圣姑觉得自己有非下黑木崖不可的理由,为何不去找夫君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东方叔叔的性子婶婶难道不明白?要我如何谈呢?我忘不掉疼爱我的爹爹,也不愿意与自幼栽培关心我的东方叔叔兵戈为敌。”任盈盈的双眼逐渐泛起红色,眼眶微潮,“如今这黑木崖上魑魅魍魉,每一个人都在试图将盈盈推到东方叔叔的对立面,他们也都曾经是爹爹的弟兄,是疼爱过盈盈的师叔伯父,这又要让盈盈怎么办呢?”
“若是你真的抢赢了他,他倒是会挺高兴也说不定。”顾客慈对面前眼泪汪汪的小姑娘无动于衷,脑海中反而浮现出东方不败在大殿之上垂眸睥睨的模样,忽而抬舌轻轻顶着后槽牙,意味不明地笑,“毕竟夫君最是见不得阴沟里的耗子,但偏偏那些耗子又不敢上来台面和猫斗。”
东方不败听到这里,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将那贼眉鼠眼不知道瞧什么的雪貂用脚尖扒拉到一边,踩着满园的花瓣走近廊下的两人。
“盈盈见过东方叔叔。”
任盈盈见东方不败过来先是一惊,随即连忙跳下栏杆行礼。
东方不败淡淡点了点头,在不知道从哪搬了躺椅过来窝在廊下晒太阳的顾客慈身旁驻足,垂眸似是研究了一下顾客慈的姿势,半晌,忽然伸出手将顾客慈散落在各处的发丝拢了拢,语气温和道:“夫人回院子怎地也不同本座说一声?今日本座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清热降火的菜,消消本座的火气,以免夜里累着夫人,夫人便陪本座用些可好?”
这般温声细语说话的东方不败不仅让任盈盈后退了一步一脸惊悚,就连窝在躺椅里装听不见的顾客慈都是一抖,当即就想溜,却被东方不败看似随意却怎么也无法撼动分毫的两根手指死死定在躺椅里动弹不得。
不是吧,同样的招数又来?
顾客慈露出一个艰难的,小心翼翼的笑容:“不是……那种绿色的,苦了吧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