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我那样想的时候,我就已经,已经失去了我继续下去的勇气,总是在游移不定,而他后来做出的一切,逼停研究所之类的事情,其实不过是让心里胆怯慌张做不出决定的我做出一个决定。”她的声音很轻柔,让人有忍不住听下去的欲望。
“太突然了,羽希,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没有下暴雨,或者我再晚一天知道他做的事,或者那天根本没有吵架,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可是每一个节点,每一个节点都牢不可分地把那一天连接了起来,我们每个人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陈子然的笑容带了些许怅惘。
这是人惯性使然,在碰到无法释怀的事情之时,都会把责任推给命运。然而命运又何其无辜呢?
“陈姨,美式真的太苦了,人生已经不易,嘴里永远都泛着苦涩,日子不会更难过吗?”鹿羽希笑着往她的咖啡杯里丢了一块方糖。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点这儿甜的一杯咖啡的原因,我对我的未来亦有太多的不确定和忧虑,但是现世实在美好,眼前的人也实在太过明亮,所以我甘愿把未知的一切赌在他的身上,赌他可以许我一个灿烂千阳的未来。”鹿羽希眼睛亮亮的,提到厉斯赫,她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她突然觉得,分离了一个上午,她就开始有点想念那个男人了。
“你这个丫头……”陈子然看她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搅动着银匙饶有兴趣地把方糖拌碎了,然后倏地站起来,“走吧,你大概也猜到了,今天真正想要见你的人,不是我。”
鹿羽希噙着笑点了点头,随即跟上了陈子然,离开咖啡厅的时间,她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糊糊地还想着,那杯美式,陈姨还一口都没有喝呢。
乘上电梯,看着红色的按钮数字一步步上跳,鹿羽希到底是有些紧张了。她几乎能想象得出来,能想象得出来奥利弗会是怎样的姿态,会说怎样的话,会适当的怎样微笑。他是一个,太太温柔的人了。
第二天香港就下起了雨,不常下雨的城市,一场雨足足持续了三天,空气里夹杂着湿气的风一浪一浪地吹过来。
鹿羽希独自坐在医院一楼大厅的咖啡厅内,看着右手边的落地窗玻璃上,水滴艰难地蜿蜒流下来的情形,身前的太妃拿铁冒着腾腾的热气,香甜到发腻的气味也曲折地钻进她的鼻子里。
其实她一贯不怎么喜欢喝甜的,今天却特意点了这么甜的一杯咖啡,生活已经足够苦涩了,等下要面对的人要对待的事也叫人心尖发颤,如果连口腹之甜都不能满足的话,未免也太严格了。
手中的小银匙轻轻地搅拌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我来晚了,不好意思。”陈子然说着,拉开了鹿羽希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她身上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裙,外套一件薄薄的风衣,坐下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脱掉了外套,针织裙贴着身体,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
“没有,我也刚到。”鹿羽希礼貌性的笑了笑,只看了她一眼,就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对待了,只能低下头,搅着杯里有点微微冷掉的太妃拿铁。良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鹿羽希只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凉的,甜的发腻,不好喝。
这三天里,她其实和厉斯赫设想了许多种陈子然可能会说的话,以及所有应对的方案,该说什么,什么时候笑,甚至适时的追忆往昔,目的不过是要打动陈子然,不管有用没用,她是此刻为止,他们可以看到的唯一曙光了。
然而也不知道怎么的,鹿羽希这时候看到陈子然,看着她一脸疲惫和憔悴的模样,想到她在病床上无知无觉的四年,想到醒来以后面对的竟然是自己唯一儿子的同样遭遇。她突然就不想再用那些公式,那些勾心斗角和细细盘算来试探她或者引诱她。
就好像一场演讲会,开始之际,把准备好的讲稿全盘推翻,临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陈子然的咖啡很快就端了上来,不加糖也不加奶的美式。
“不会很苦吗?”鹿羽希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鼻尖已经闻到了美食咖啡酸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