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知更鸟曾说(1)

狐狸别笑了 猫桁 5487 字 10个月前

卫书莞十年前带着卫捷搬来的时候,画室就她一个人,规模也不大,但卫书莞在美术界也是享有盛名的画家,画室发展到现在,加上她,还有另外两名老师。

而这些年画室一再扩张,规模已经相当可观。除了公共的大空间,还有几个独立的小房间,供人多时分流。

今天是工作日,来上课的人基本为空闲的大学生和成年人。

偌大的空间里人声稀少,静谧安宁。大伙儿专心致志地投入自己的作品中,或是碳笔在素描纸上摩挲,发出刷刷的声音,或是画笔淌过颜料,在纸上渲染出或浓或淡的色彩。

阳樰没有跟着卫书莞学过画画,只无聊时会跟着她一起来画室,一些画室的常驻居民都眼熟她了。但他们没见过出这几年一直在国外的卫捷,阳樰甚至都能感觉到卫捷踏入画室的一瞬间,几名年轻女孩儿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了过来,热烈得能穿透人。

她莫名有点儿不爽,身子不经意地动了动,挡在卫捷面前。

卫捷察觉到小姑娘细微的小动作,小姑娘个子娇小,就算站在他面前,也等同于什么也没挡住一样。

但这依然不妨碍他的胸腔被持续的好心情充盈。

画室了另外两位老师是在卫捷出国前就任职的,她们自然认识他,简短地打过招呼后,卫捷讨了几张素描纸和碳笔,带着阳樰走进一间没有人的房间。

他将素描纸夹在画板上,接着拖了张椅子过来,按着小姑娘的肩让她坐在画板面前,然后往她手里塞了支笔。

阳樰迷茫地握着笔,抬头看他:“这是干嘛?”

“画画。”他手指蹭了蹭粗糙的素描纸,垂眸看她,“不是不开心吗?这上面还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随便你发泄。”

阳樰心口一动,看着画板上空无一物的纸张,那些无处发泄的负面情绪好似真的在一瞬间涌了上来。

想要将这片空洞的白填充完整。

她盯着素描纸看了会儿,笔尖迟疑地点在上面,停住了。

“可是我,不会画画啊。”她又抬头望向卫捷。

小姑娘表情无辜又茫然,卫捷看了她几秒,放下拿在手里的其余几张素描纸,绕到她身后。

她本就小小一只,现在坐下了,又矮一截。

他弯下腰,一手从她身侧绕过去,扶住画板,另一只手,握住了她拿笔的柔软小手。

阳樰感受到他贴上来的气息和温度,以及手背好似愈发炙热的触感,背忽然挺直了,脊梁紧绷。

他的嗓音轻轻地响在耳边:“我教你。”

阳樰今天没有扎头发,可他的鼻息,以及说话时喷出的热气,仍然穿梭过层层发丝,扑在耳朵上,又热,又痒。

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卫捷却好似没有察觉,又或者明知而不顾,握着她的手,在素描纸上描绘出一道道线条。

她感觉握着笔的手被那股炙热的温度烫得都没力气了,他带着怎么画,她就跟着往哪儿走。

素描纸上出现了一个非常可爱的q版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长发飘飘,穿着公主裙,头上戴着皇冠。

碳笔勾勒出几滴泪水,这位小公主,正坐在石头上哭得非常伤心。

阳樰眸光闪了闪。

卫捷带着她开始画下一个画面。

小公主的身后有一棵树,树旁边,一只毛发蓬松的狐狸探出了脑袋,悄悄望着公主哭泣的背影。

第三个画面,狐狸似乎跑进了森林深处,摘下了一朵开在山泉边的小小花朵。

第四个画面,狐狸嘴里衔着那朵小花,坐在小公主面前,蓬松的尾巴乖顺地收在身侧。而小公主则揉着婆娑的泪眼,有些呆愣地看着面前的狐狸。

画到这里,素描纸没有空隙可以画第五个画面了。

卫捷也停下了笔。

阳樰的目光在第四个画面上停驻片刻,微微偏了头看向他,声音细小:“然后呢?”

“然后……”

他拖着长长的尾音,似是在思索。

阳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呼吸放得很缓慢。

画室向阳,采光很好。

他的睫毛在光下镀了一层迷蒙的光晕。

男人忽然转过头来。

阳樰眼睫猛地一跳,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相撞,她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卫……”话刚出口。

“然后——”

他低哑的声音贴近,震荡耳膜。

阳樰屏住了呼吸。

后面的话,悄然吞没在紧密相叠的双唇中。

第二次再到卫捷的工作室,阳樰就大方多了。

蒋南正在跟客户打电话,只抽出手来跟她挥了挥当做是打招呼,胡淖不在座位上,阳樰张望两眼,看见他正在制衣间里忙活。

工作室面积很大,除去卫捷的办公室,公共区域有一半是制衣间,里头东西应有尽有:半成品、完成品的衣服、体型各不相同的人体模型、各种工具、布料等。

上次阳樰来的时候没人在制衣间工作,里面整理的干净整齐,这会儿用上了,虽不至于乱七八糟,但中间的大方桌上散着图纸、一些小工具和或裁剪或还没用的布料,显得有些凌乱。

蒋南忙着没法跟她说话,阳樰只好指了指卫捷的办公室,以眼神无声询问。

蒋南点点头,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阳樰这才放心去敲办公室的门。

里头传来周封的声音:“请进。”

她推开门进去,周封坐在自己那张办公桌后边,不见卫捷的身影。

上次阳樰走后,周封就听蒋南和胡淖说了她的事儿,包括自家卫老板那句——“叫嫂子”。

比起蒋南和胡淖,他还知道点儿更深的东西,但显然不能说出去,更不可能告诉这位“小公主”,一抬头就见人进来了,唰拉一下站起身,跟面见什么伯爵夫人似的,支支吾吾老半天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好。

阳樰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满面犹豫的样子,疑惑地眨了下眼,主动打招呼:“周封哥早。”

周封措手不及,愣头愣脑地应着:“哦哦,早,早。”

卫捷的办公室也有一个制衣间,比外面的规格小一些,玻璃门是半透明的磨砂质地,只能隐约地看见里面人和物体的轮廓影子。

“卫捷在里面吗?”阳樰朝制衣间的方向偏了偏脑袋。

“在的在的,”周封好像怕她走过去似的,从办公桌后跨出来,快步走到制衣间门口,“你先坐会儿,我进去叫卫哥。”

阳樰在沙发上坐下,莫名地看他小心推开制衣间的门闪身进去。

奇了怪了,她还能是来偷设计的间谍不成?

制衣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卫捷埋头做着手里的东西,掀掀眼皮扫了他一眼,“怎么了?”

“卫哥,那个……”周封挑选了一下称呼,决定用个最实际的,“嫂子来了。”

卫捷一顿。

然后周封就看见他放下了手里快完工的头纱,勾出一个愉悦的笑,走过来的时候十分随意地下达了一个逐客令:“你先出去找蒋南他们玩。”

周封:“……”

他看了一眼挂在非常独特的,从国外跟着卫哥回来的,和阳樰体型十分像的人体模型,人体模型上正穿着件精致的洋装。

周封乖巧地不闷屁了。

阳樰靠在沙发上,伸直了腿,用左脚丫子碰右脚丫子,玩儿得不亦乐乎,制衣间的门开了,卫捷和周封一前一后走出来。

然后周封沉默地离开了办公室。那姿态,像个古时候不打扰主子谈情说爱的识相小家仆。

阳樰停下了脚丫子的自娱自乐。

卫捷给她倒了杯水,玻璃杯与茶几相碰,发出一声响,他坐下来,“怎么过来了?”

阳樰捧起玻璃杯,嘴巴朝蛋糕盒努了努,“裴澍给你的。”

水带着微微的温热,她低头抿了口,眼睛悄悄抬起,窥探他的反应。

卫捷视线移到蛋糕盒上,眉梢微挑,慢条斯理地嚼着她的话重复:“裴澍给我的?”

“对啊。”她随口胡诌了个理由,“他做得太大了,我们分不完,就干脆划了一块给你。我妈、裴叔叔和我哥他们也有份。”

“那他们的呢?”

阳樰毫无防备:“到时候裴澍送过去。”

卫捷点点头,自然地笃定陈述:“所以你就特地来送蛋糕给我。”

“对……不是!”阳樰手差点儿打滑,忙拿稳了杯子,小小地抿了口水,又抿一口,索性咬着玻璃杯沿,眼神专注地望着里头晃起涟漪的白开水面,“这个蛋糕拿回去放冰箱里也要等到你下班了,味道肯定不如现在新鲜。反正我闲着,就顺路来一趟,当散步了。”

再一瞥眼,卫捷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撑着脑袋,眯眼笑着望她,非常敷衍地点头“嗯”了一声。

一副“随便你扯反正我都懂”的姿态。

阳樰就有点儿扯不下去了。

她沉默两秒,说:“我送都送来了你吃还是不吃?”

伪装出的凶巴巴的语气,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羞嗔的味道。

卫捷心情大好,笑眯眯的:“吃。”

齐女士和裴剑林下午两点多下飞机,阳樰不打算去接,但两人下了飞机肯定要回这边,她心里还难受别扭着,也不想先回去,不然到下午还得面对他们。

她捧着喝空了的水杯窝在沙发里,犹豫地思忖着一会儿去哪消磨时间,还得码字。

小姑娘呆呆的,眉间有忧虑和烦恼,卫捷蛋糕也吃完了,扔掉垃圾,从她手中抽出空掉的杯子。

手里的东西突然没了,她眼珠一动,懵懵地抬头望过来。

“不开心?”

她下意识地摇头,而后一顿,咬着唇迟疑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又带着略微忐忑地问:“我今天可不可以在你这里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