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我去。”安醒在一旁接话,她说,“只要是真心送的,那老师不管是不是城里人,她都会喜欢的。”
而且能连续来支教两年,并且还要继续的老师,她坚信,那是一个好人。
“你不能去。”
王柱现在最怕的就是安醒和那个老师见面,这四个字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说完,他就低头,不敢看安醒一眼,“我会去的。”
……
第二天一大早,王柱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打着寒颤穿上衣服后,又帮安醒已经冷掉的热水瓶重新换上热的开水。
从屋子里出来,他见到已经整装待发的王贵和王强,脸色有些臭。
“你怎么这么慢?”王贵轻声抱怨一句,然后拿了那块腊肉和两坛自家酿的米酒,领头走在前面。
王柱也嘀咕一声,“我又不想去。”
大冬天的好不容易能睡迟些,旁边睡的还是娇软的小媳妇,他简直脑袋被野猪拱了,才会这么早爬起来,去给那什么老师送行。
“你少说两句。”
走在他旁边的王强听见,示意他少说话,走得快点。不然去迟了,陈老师都走了。
王柱闭嘴了。
三兄弟借着一点点晨曦的光,在昏暗的雪地里闷头走路,等王贵拎着腊肉和米酒的手冻僵了,再换王强拎。就这么轮流着,他们终于到了下山的路口。
一看,得,来得太早了,就这么稀疏的几个人,那陈老师的人影都还没有。
【第三更】
“阿山。”王贵喊了一声早就等在那里的阿山,呵着热气问,“陈老师呢,咋还没来,不是让我们早点么?”
“我咋知道。”阿山等的时间有点长,都冻出脾气了,“村长说要早点,结果老子等到现在了,屁都没见着一个。”
“那总不能让我们一直站在这吧。”王贵皱眉。
到时候冻出病了怎么办。
“能有什么办法?再等等。”阿山烦躁得踢了几下堆积的厚雪。
几个人就这么站在雪地里开始干等,是不是就看一眼陈老师过来的方向,等得望眼欲穿。
直到天微微亮,雪地里不再那么昏暗了,才开始有人影隐隐约约得冒出来。
陈茜穿着厚实的羽绒服,一边和一旁一直在说感谢话的村长说话,一边眯起眼看着远处。
她怎么好像看到了不少人?
“陈老师,我替我们和整个和远村谢谢您,您给我们带来了希望,真的……”
“村长,你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人?”陈茜不确定得问道。
“嗯?”村长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然后点点道,“那都是孩子的家长,特别来给您送行的,感谢您能在这里继续教书。”
“那是我应该做的。”陈茜闻言皱起了眉。
看那些村民们瑟瑟发抖的模样,想来是等了不少时间了,她心里是很不赞同这种行为呢,但是拒绝又会显得自己不近人情。
她只能加快脚步,然后让他们尽早回去。
王柱的眼睛尖,看到陈茜时,他拍了拍自家大哥的肩膀,示意他看过去,“人来了。”
王贵本来还是不耐烦的表情,下一刻就笑了起来。
一伙人迎上去,叫着,“陈老师。”
“谢谢大家这么冷的天还来送我。”陈茜看着那一张张冻红了,却都是笑意的脸,一时之间有些心酸。
“不用谢,应该的陈老师。”
“陈老师这是我家里母鸡自己下的鸡蛋,可新鲜了,你带回去吃吧。”
“陈老师,这是我们自己晒的腊肉……”
“陈老师,……”
一会的功夫,陈茜手里就拎满了东西。她拎得有些吃力,手都被尼龙袋给掐出了痕迹,但是没有人发现。
大家还在热情得递着自己的心意。
王柱发现了,他心里是不愿意去帮忙的,而且这个陈老师虽然在村里待了两年,却依旧和他们村格格不入,让他从心里排斥,但那毕竟是村里唯二的老师。
他轻轻拍了下旁边王贵的肩膀,说,“大哥,你看陈老师东西都拎不动了。”
王贵一看,还真是,连忙在一堆人中挤到陈茜的旁边,“陈老师,我帮你拎东西吧。”
不等陈茜反应,他就将她手上的东西都拎了过来。
对于陈茜,王贵是真心尊敬这个从城市里来的支教老师的,他刚刚不耐烦,也只是因为村长让他们早些来,害得他们白白等了那么久的缘故。
但是村民们送的东西太多了,王贵就喊了自己的两个兄弟帮忙,“阿强,柱子,快来帮陈老师拎东西!”
还想早点回去的王柱:“……”
山上来接陈茜的车是上不来的,所以王柱三人送佛送到西,直接拎着东西,把陈茜送到了山底下。
那里早就停了一辆漆黑发亮的越野车,车身很大,车旁边站了一个人,王柱认得,是之前那个布店老板。
不过这次青年没有再穿那一身长袍,他穿了一件黑色风衣,脚上是一双可以在雪地上走的靴子,更显得他身量修长。
“是你啊。”布店老板显然也认出了王柱。
他熟稔的接过王柱等人手上的东西,放进车的后备箱里,然后又转到车的后座,拿出一个十分精致漂亮的袋子给王柱,“你老婆和你孩子的衣服,本来还想让你们村长给你带过去的。”
上一年是村长送的陈茜下山。
“谢谢。”王柱接过,“但是我没带钱。”
“送你了。”他帮陈茜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就当是你送茜茜下来的报酬。”
……
等他们走后,王柱才打开袋子,看了眼里面的衣服。
对于安醒,他总是最精明的。确定里面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后,他才安心。
等他们回去,天早就大亮了,家里除了喜欢赖床的小孩,全部都起了。
安醒在给他们烧早饭。
番薯粥的味道清新香甜,因为米少,所以粥里面大都是番薯,盛出来时黄橙橙的,特别好看,也十分能引起人的食欲。
等给他们一个个全部都盛好了,安醒才到小孩的房里叫他们起床。
小孩子早饭不吃不好,所以就算被抱怨,安醒也还是坚持不懈得每天叫他们起床吃早饭。最多是把早饭的时间往后挪一挪,晚一点吃。
走进那个小屋子,几个小孩子全都抱作一团,互相取暖着。
安醒好笑得先把好叫的全部叫起,之后又和已经醒了的小孩叫还没起的,这样五分钟过去,几个孩子就快速得穿好衣服出去洗漱了。
最后还有一个睡得最规规矩矩的,安醒轻轻拍了一下那嫩白的脸蛋,小孩就睁开了眼睛。
纯黑的眼珠子直直得盯着她,漂亮得像是琉璃珠子。
“起床了。”安醒把准备好的衣服放在一边,自己从被窝里半挖出小孩,开始给他穿衣服。
“我自己会穿。”小孩说。
“你自己动作太慢,我怕你冷着。”
两人没有耽搁多久,就一起从房间里出去了。
其他小孩们已经开始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碗开始喝粥,看到安醒,就特别高兴得说,“三婶婶你做的粥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要三婶婶再给你盛一碗吗?”
“要!”
安醒把小孩放在桌边的凳子上,然后接过那只递过来的空碗,又在灶边盛了半碗番薯粥。
等她回来要给小孩洗漱的时候,发现张燕已经在帮着弄了。
……
另一边,黑色的越野车里。
陈茜问着身边的青年,“青洋,你不是说除了我,不给别人做衣服了吗?怎么……”
青年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直手揉了揉陈茜的脑袋,解释道,“不是我做的衣服。”
“那刚刚……”
“只是有个猜测而已。”
【第一更】
依旧是上次那个阿飞和阿志。
王贵和张燕一辆,王柱带着安醒又是一辆。王柱的手里还抱了曲流水。很难想象,这么一辆摩托车,能坐这么多人。
放到城市里,肯定被抓。
坐在后面的安醒想着,手指又下意识得抓紧了前面人的衣服。不过这次她抓的是王柱的衣服。
王柱还空出一只手来往后半扶着她。
安醒看他只有一只手抱着小孩,连忙说,“我没关系,你抱着小宝就好,别摔了。”
“不用。”
“没事。”
两人同时拒绝了安醒的提议,并且脸色都有点臭,对对方带着明显的嫌弃。
“别闹。”安醒说,“快点,出事了怎么办?”
她难得这么严肃说话,王柱还是把手拿了回去,托住了小孩的背脊。后者很是乖巧得没有反抗。
就算是带了两个人,摩托车的速度一点也没有被拖慢,很快就到了小镇里面。
小镇的车站很小,因为平常的时候根本没有人会出去。再加上山路不好开,所以那唯一的一辆车也是两天才到一次,下午两点左右到,会在车站等大概半个小时再出发离开。
安醒抱着小孩,看到停在那里的灰色小公交车,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秀儿。”王柱握住了她的手腕。
安醒回过神,将视线艰难得从那辆公交车上移开,转而看向张燕和王贵,笑着说,“一路小心啊。”
笑容有些勉强,声音里带着那么一丝苦涩。
“嗯。”张燕察觉到了安醒的不对劲,心里有些心疼,但还是没有说什么,跟在王贵的后面上了车。
就连张燕都能察觉到的东西,王柱自然也有感觉。直到公交车离开,连车尾都看不见了,他握着安醒手腕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两人并排走在小镇上,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安醒知道刚刚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虽说是这个身体的本能,但她也没有特意得去制止。
她在想,王贵都能带着张燕回家去,那王柱应该,也会吧?
但是她忘了,张燕和她不一样。
张燕原本的生活就是这样,不管回不回去,都没有什么大的差别。而她是个明显的城里姑娘,一看那气质和模样,就知道是被家里宠着的小公主。
王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带她回去的。
几人慢慢得走了一段路,安醒看到了上次来过的医院。这才惊觉,原来车站与医院,距离如此之近。
“马上过年了,去买些年货吧?”王柱说,他的声音挺温和的。
小镇说是一个镇,但其实也很小,没有什么娱乐场所,安醒本来就只是带小孩认认下山的路,来看看怎么离开这个小镇去外面的。
如今知道了,当然是王柱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而且离开前,她还要帮小孩拿到那个唯一的金手指,什么修真秘籍。
因为离她看剧情的时间太过久远,所以安醒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本秘籍是在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
有机会要去找找看。她想着。
都怪系统,就这么简单的两本小说,还要卖她2000积分,简直就是黑店。
王柱说要买年货,却带着安醒走进了一个小巷子里,里面有一家卖布匹的店,从外面的装潢来看,算是难得的“气派。”
“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要去买年货吗?”安醒有些不解得问。
她光看那些布匹的料子,就知道这布和她身上穿的这种不一样,明显是要高级柔软不少,花色也好看。
王柱拉着她进去,“我想给你做身衣裳。”
“等等阿柱。”安醒一听是要给她做衣裳,就把王柱往回带了带,“我的衣服都是好的,根本不用做新的,别在这上面浪费钱。”
“哪有女人会嫌自己衣服多的?”布匹店的老板迎了上来,听到安醒说的,忍不住反驳道,“这是你老公吧?老公给老婆买衣服天经地义,说什么浪费不浪费的。”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标准普通话,让安醒往外走的动作停滞。
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应该只比她大上一点,带着一副金丝镶边的眼镜,五官清秀,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袍,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民国时期的文人,斯文俊秀。
他的穿着打扮很整洁干净,和这个小镇十分的格格不入。
“我给你买衣服的钱还是有的。”王柱在青年面前有些自惭形秽,尤其是对方的一举一动,带着让他说不出的高贵和优雅,“你就挑自己喜欢的就好。”
“那好吧。”安醒没有再拒绝,她甚至问道,“这店里兼职做成衣吗?”
“做啊。”老板说,“你挑一块喜欢的,等等量个尺寸,我免费给你做。”
安醒挑了一匹深蓝色的布匹,这样干起来活来也不容易脏。
老板却看着她挑的布有些不满意,指了指一匹浅青色的说,“这个更适合你。”
“不用了,我喜欢这个。”
那块浅青色的布是好看,花纹精致,可惜颜色太浅了,一不小心就会变脏,还不容易洗干净。
“好吧。”老板将手伸回来扶了扶鼻梁骨上的眼镜,说道,“那你跟我来量尺寸吧,然后一周后来取成衣,不过我看这布还可以剩下不少,是不要了还是……”
“能给一个婴儿做套衣服吗?”
“婴儿?”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老板的声音一顿,目光若有似无得瞥过安醒怀里的小孩,“当然可以了,毕竟婴儿这么小对吧。”
他们进了里间,曲流水被放在王柱的腿边。
王柱知道这个布店老板是从外面大城市来的,所以不放心安醒与他单独带一块,就等在了里间的门口,如果里面说话,他也能听到。
“老板,你是哪里人啊?”安醒用普通话寒暄了一句,她也不敢说其他什么明显暗示的话。
“京城。”老板回答。
但是他答得颇为自然,也不问安醒为什么会说这么标准的普通话。
“老板是京城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陪一个朋友。”老板说着,就笑了起来,唇角微勾,带着一丝宠溺,“她一定要来支教,我又不放心,就只能跟过来了。”
“支教?”安醒还不知道这里的老师原来是外面来的。
外面的王柱听到他们都聊到这了,忍不住催了,“秀儿,还没好吗?”
“好了。”安醒急匆匆得回答,“马上。”
她已经大致知道出去的办法了,就没必要再说些什么让王柱怀疑,虽然他已经怀疑了,但至少还没有很深。
从布店里出去,三人又去买了春联,糖果和烟,这才回山上去。
回到家的时候,山里雾蒙蒙的,而且很冷,呼吸之间还能看见在空气中的白气。
安醒冷得发抖时,才终于意识到,冬天是真的到了。说不定在不久之后,这里马上就会迎来第一场雪。
晚上往床上躺的时候,被窝里冷得像是藏了冰,让她全身都是凉的。
王柱给她弄了两个暖瓶子,分别捂着手和脚。
“怎么样?要不要再弄一个?”王柱拿着最后一个瓶子问她。
安醒摇摇头,“够了。”
“等等冷了就往我这边靠。”
这句话说完,屋子里一时之间无比得安静,唯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以往这个时候,王柱睡着了都会有鼾声,或轻或响,但是今天,安醒闭眼了很久,都没有听到王柱的鼾声传来。
而且即使是晚上,她也能感受到旁边传来的灼热视线,让她想闭眼好好酝酿睡意都不行。只能翻个身,将背对着那道视线。
“睡不着吗?”王柱看到她翻身,终于忍不住说话道。
“嗯。”安醒应了一声。
“秀儿。”王柱叫了她一声之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怎么了?”
“你、你是不是想起以前了?”
这个问题在王柱的脑海里已经徘徊好久了,他之前一直不敢问,但是刚刚白天的时候,对方在布店里,那好听,却让他听不懂的语言,让他不能继续装傻了。
“嗯。”安醒又应了一声。
“那你以前叫什么?是哪里人,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王柱一连问了三个最关心的问题。他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和心情,好像很冷静,又好像恨不得把阿秀给关起来。
“以前叫什么、是哪里人重要吗?”安醒觉得这几个问题有那么一点好笑,“难道你要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