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松风吹解带 江笑语 5687 字 10个月前

“吃的合不合口味?特意按着你的习惯做的。”

“谢谢奶奶,我觉得很美味。”

“明年可以成婚了。”

“……”

“还不想成婚么?”

谢晚月回道:“我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

“还是个孩子呢。”老太太微微叹气,“要辛苦你了。”

谢晚月乖巧地坐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老太太见她面色疲惫,让人带她去休息,谢晚月跟随来人退出。

待她出门,秋曼过来给万老太太递了杯水,说道:“从前只看相片就已经觉得很美,这会儿见了,更是觉得美,人又聪明乖巧,玉山有福气了。”

“太小了些,玉山已经三十二了。”

“明年就二十了,先办礼娶进来,待到年龄了再去办法律文书。”

万老太太笑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回头叫玉山来一趟,与他打个商量。”

“我记下了,玉山这会儿还在外头忙,估摸着又要很晚回来,可能还喝了酒,不如您先睡下,我去和素芳知会一声,明儿一大早再做商量。”

万老太太点头应了,又叫她去拿老黄历来查吉日。

谢晚月被人领着,一路往深宅里去,此时的天色已是墨黑,长廊里的灯光柔软,照在飘落的雪花上,莹莹点点,煞是好看,穿过一道长廊,到了一处院落,进得房间,便见到她的两个超大行李箱立在墙角。

一人从盥洗室转出来,自我介绍是将万玉山从小带大的保姆,姓徐,名素芳。

“你和玉山一样叫我芳姨就成,洗澡水放好了,去洗个澡祛祛乏。”

谢晚月道谢,然后打开行李箱,找了干净的衣物换上,洗完澡回到为她准备的房间,眼皮便有些打架了,虽然夜还浅,但她实在熬不住,趴到床上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吵醒。

谢晚月凝神听了听,是万玉山回来了,他喝醉了酒,正在用各种办法疏散酒气。

她有些莫名地紧张,在床上翻了两个身,终是掀开被子起来,摸到门口,贴耳去听,外头约摸剩了三个人在说话,一把清冷的男声,略带了醉酒的沙哑,一把略苍老的女声,是芳姨,另外还有一把轻柔的女声,正在安抚万玉山。

谢晚月踟蹰良久,终是开门出去。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椅子上坐着的便是万玉山,他的面容和声音一样清冷,只是这份清冷上沾了一丝潮红,俊美中平添了一股妩媚。

立着的那个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身穿紫色毛衣裙,纤腰处系了一根细细的带子,更加显得腰身窈窕,她正倾身凑到万玉山耳边说着什么,一头波浪长发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了小巧的红唇和鼻尖,空气中弥漫的酒气中,夹杂了丝丝甜香,应该是她身上的香水味儿。

万玉山觉得耳边聒噪,心里不耐烦,一把推开身前的人,声音也带了烦躁:“汤好了没?”

屋外传来徐素芳的声音:“好了好了,这就来。”声音未落,她便端了碗汤进来,快步走到万玉山跟前,“都喝了。”

万玉山睁开眼,伸手拿起碗,几口喝完,落眼时瞄到一个身影,定睛去瞧,见着谢晚月站在西屋门前,俏生生的一抹。

谢晚月骤然迎上他的目光,一惊,他的眼神如刀。

“她是谁?”万玉山问。

徐素芳答了。

“她怎么在这里?”万玉山将手里的空盏顿到桌子上,盏碎了。

屋子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谢晚月有些窒息,大着胆子开口:“我……”

“给我另辟个院子!”万玉山站起来,没站稳,打了个晃,被身旁的女人扶住。

“玉山,夜深了,先歇下,明儿个再换。”徐素芳劝他。

万玉山扫她一眼,径自往外走,那女人紧紧跟随:“玉山,你慢些。”

徐素芳心里一个咯噔,几步追出去。

“谁叫她来的?”万玉山怒火越来越盛。

“是老太太。”

“胡闹!老太太糊涂,你们也跟着犯糊涂,拿我说过的话当放屁呢!”

谢晚月听到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远,一口堵在心口的气这才泄了,背后一片凉,大约是汗浸透了衣裳,她松开揪着衣角的手,转身回房,脱了睡衣,快速换好干净衣裳,手掌滑过脸颊,发觉全是泪。

谢晚月打记事起,就知道自己不是单身了。

她的夫婿姓万,名玉山,大她十二岁,为杭州人氏,按照辈分来论,是她的叔叔辈。

家族之间的联姻是身为谢家族人的责任,谢晚月的四叔和四婶便是这样结合在一起的,要说夫妻感情,只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谢晚月的上一辈族人,清一色男丁,她这辈呢,伯伯们纷纷添子,直到谢禛这里才有了转机,得了她这个闺女,再往后,家族里倒也生了两个女孩儿,但一个小她五岁,一个小她十岁,按照顺位规则,便定了谢晚月与万家联姻。

万家每年正月会派人过来一趟给谢晚月送礼物,迄今为止,算上从娘胎落地的那份,谢晚月共收了二十份礼物。

谢家颇为重视这桩婚事,将谢晚月培育得十分出色,琴棋书画,无一不能。

谢禛体弱多病,没活过三十岁,早早地丢下谢晚月和母亲梁曼,独个儿去另一个世界快活去了,谢晚月虽失了父亲,但在家族中从未因此受到过欺负,皆因她背负着家族重任。也因着母女俩的生活还需仰仗家族,谢晚月不敢怠慢,一直勤勤恳恳地长大,学习,等待着出嫁的那一天。

腊月二十八早上,是谢家洗尘的日子。

族里的人在祭灶那天便全回了祖宅,各房洒洒扫扫,令得往日毫无生气的宅子生生挤满了人气儿。

房里没什么可洗的,全都干干净净,散发着皂角香气,梁曼和伯母,婶婶们去厨房里洗沉积了一年的碗碗碟碟,谢晚月则陪着弟弟妹妹们玩堆雪人。

哥哥嫂嫂们还未归家,只有谢晚月闲着,她捧着练习册坐在廊下,一边做题,一边做总指挥。

“大姐姐,我想喝水。”谢晚星哒哒哒跑过来,脆生生地喊她。

谢晚月闻言,放下习题册,从身旁的保温杯里倒了水,吹散热气,递给她:“慢些喝。”

谢晚星“咕咚咕咚”喝完,杯子往露台上一搁,转身又去玩儿了。

快到中午时分,一花圃的雪人家族全部堆好了,明晃晃地太阳照在上面,熠熠生辉,小朋友们都很开心,开始编剧本准备演戏了。

谢晚月暖了暖被冻得通红的手,招呼他们吃午饭,小朋友们不干,非要继续玩,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二姐姐来了。”

谢晚阳迎着这把声音行来,到了雪人家族前站定。

晚星怯怯地喊她:“二姐姐。”

谢晚阳伸手摸了摸雪人的鼻子,小朋友们屏着呼吸,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很不容易堆起来的雪人给踹倒了。

“晚阳。”谢晚月站起来招呼她。

谢晚阳似是才看到她一般,转身走到她这边,在露台上坐下。

谢晚月让小朋友们赶快去吃午饭,大家不太愿意走,担心他们的雪人。

谢晚阳吓唬他们:“再不走,我现在就把它们踹了。”

众人呼啦啦全跑了,唯独晚星没跑,她见着谢晚阳脸上有抓痕,定是被谁欺负了,她的眼中噙了一汪泪,问道:“二姐姐,是不是小四婶又打你了?”

“是呀,你要替我报仇么?”谢晚阳冷笑。

“我要去找爷爷告状。”

“管好你的嘴,敢在外头漏半个字,我打死你。”

晚星被她吓得不敢说话,顿了顿足,扭身跑了,不识好歹。

谢晚月柔声劝她:“她是担心你,又何必这样跟她讲话。”

“好心办坏事,告诉了老头子又能怎样,顶多训那人两句,她委屈了要撒气,不还是落到我身上么。”

谢晚月不语,当年四叔出轨,四婶提出离婚,四叔不应,硬拖着,直把四婶拖得油尽灯枯,撒手人间,四婶过世不到半年,四叔便娶了现在的小四婶,第二年就添了个小子。

彼时的谢晚阳虽然年纪小,但记仇,处处为难亲父和这位后来居上的母亲,对新添的弟弟更是恨到想弄死他才遂心,这些年,一家人因此过得鸡飞狗跳。

“你还想着参加高考呢?”谢晚阳见到晚月手里的练习册,冷笑道。

“要不然呢?”

“出国,然后就别再回来了。”

“你以为我出得去么,我不是一个人。”

“大姐,难道你要像我妈妈那样么?”

“不会的。”

“咱们家是狼窟,万家也未必是什么好地方,万玉山比你大那么多,他已经是大人了,你还没上大学,他肯定像我爸那样,在外头找女人了,哼,恶心。”

谢晚月抓着练习册的手微微用力,说:“二妹,你这话不要再对旁人说了。”

“怎么,你不爱听?”

“被别人听到了,于你不好。”

谢晚阳再次冷笑:“我不怕。”她头靠护栏,仰望天空:“有朝一日,我会把他们欠我妈妈的,全都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