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冬,许城下了三日的雪。
刺骨的寒风狂躁的夹杂着冰雪而来,似乎每前行一步,都甚觉风寒结结实实的扎进血肉之中。
如此恶劣的天气,郭府门庭却来往不断。
原是郭家大少爷郭俊今日娶妻,娶的正是当朝杨太尉的幼女杨宁。于郭家而言,能与杨太尉结成姻亲,是郭家的荣耀。
朝中不少与杨太尉交好的大臣皆是冒雪前来观礼,就连曹司空的长子曹为也带了厚礼前来,给足了郭家面子,场面不可谓不隆重。
郭老爷面色晕红,几轮寒暄客套下来,早已有了些许醉意。
恰逢此时,郭府的下人在郭老爷耳边耳语了几句,郭老爷脸色一变,随后拱手对着厅内众卿赔罪,“老夫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郭老爷行至后厅,便见自己的小妾陈氏眼角腥红,哭泣不止,“老爷,温书方才去了……”
方才的酒太烈,此刻郭老爷只觉得有些上头,他大约缓了须臾才反应过来陈氏说的是什么。
原本载欢载笑的面孔顿时阴冷了下来,神情近乎于冷漠的开口道:“这大喜的日子,晦气。”
陈氏见他如此冷酷无情,顿时泣下如雨,“老爷,温书好歹也是您的儿子啊。”
郭老爷轻哼了一声,面色冰寒如刀,“我儿子?他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要在这大喜的日子触霉头?来人,赶紧将小少爷丢出去,莫要惊动了人。”
陈氏闻言,顿感五内俱崩,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爷,我求求您,不要丢了温书,棺材前些日子夫人已经做好了,哪怕…哪怕…您过几日再安排温书的丧礼,好不好?”
郭君甩开了陈氏的手,“你给我憋回去,今日是吾儿和豫的好日子,你难道要让前厅听到你的哭声吗?”
陈氏一下子噤了声,她满是冻疮的手仓皇的擦了擦眼角的泪,俯身道:“妾身不哭了,老爷不要生气。妾身知道温书这种大喜的日子离开不懂事,但还请老爷看在温书从前在您膝下承欢的份上,待几日后将温书葬入祖坟,莫要将他丢出去,做那孤苦无依的孤魂野鬼。”
郭君捂住额头,脑海中泛起了温书在他身侧欢欢笑笑的日子,可惜了,从去年开始,这孩子便生了一场大病,离开不过是早晚的事,只没想到竟然是今日。
“罢了,来人,悄悄的,去给小少爷换身衣服,装进棺材里,先放到后院藏起来,待明个一早,迁入郭家祖坟。”
郭君还算没泯灭了良心,陈氏亦是跪在地上猛地磕头谢恩。
郭君斜睨了一眼陈氏狼狈虚弱的样子,甩甩手只觉得这对母子实在是糟心之至。
狂风呼啸,小少爷郭质被装进棺材的时候,早已冻僵了。
郭府的两个下人身上单薄的很,他们手脚麻利的抬着一纯黑色的小棺材,小跑着将它丢到了后院北墙边上的一个角落。
郭府后院北墙正对着大厨房,下人们正忙碌着前厅的酒宴,谁也没去在意后院多了一口棺材。就算是看到了,也是恍若未闻。
死个人,在这个世道,是最稀松平常的事。
方才抬棺材的两个下人坐在灶台边烤火,一抬眸还能望见窗外那纯黑色的棺材直挺挺的立在那里。
其中一个灰色麻布衣服的下人望着那棺材,叹息了一声:“小少爷也真可怜,刚才若不是陈氏拦着,老爷直接让人将小少爷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