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指着郑国华手上的信封,似乎想要说什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一向强硬的郑国华终于落下眼泪,情绪有些失控的他,即便放开嗓门,也无法掩饰喉咙里发出的哽咽:
“老连,你就安心去吧,我知道,我都知道——”
连长轻微的点头,脸上欣慰的笑容慢慢扩大,而眼中的神采却越来越黯淡。
他紧握着闫氏的手,在完全阖上眼的时候,力道也没有松开。
闫氏失声痛哭,悲恸欲绝。
她的嚎啕哭声,将三连的士兵聚集在连长的屋门前。
他们每个人的心情都是万分沉重,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万分哀痛。
连长入殓后,郑国华才把他的死亡报告打上去。
在连长下葬的那一天,安丰乡全村送行,也来了很多军车和军官。
连长葬在了山上,就是那个能看到安丰乡全貌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他生前亲自挑选的。
每个上山为他送行的人,都能在这个地方看到如今的安丰乡。
脾气不好的蒋连长,跪在连长坟前痛苦失声,“老连啊,你知道我为啥老气你不!你得这病,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也知道这病一直折磨着你,我就想快点把你气死,让你走早点,你走早点,就不用再受折磨了……”
没想到这个蒋连长,也有用情至深的一面。
焦连长也来为他送行,在连长坟前交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其实上回方排长把你这边的情况跟我一说,我就大概猜到了。那年连队大比,你晕倒,我就知道你的身体快撑不住了……能把安丰乡建设成今天的模样,连大哥,值了,你这辈子值了!”
他抬眼向山下望去,满眼都是青翠的生机。
一大片绿油油的麦田,围笼着一个小村庄。
连长死后,用这样的方式,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安丰乡如今的美景。
生前,他为安丰乡付出那么多,死后,仍决定守护这个地方。
这里,成了他落叶归根的家乡。
连长的养父,笔直的伫立在他的坟前,看着山下的美景,毅然的背影中带着一股哀默。良久之后,他说了一句话:
“好样的,没给你老子丢人!”
希望,连长能够听到。
那天之后,苟小小很少去上田村了。
后来她听增援队的人说,一连军犬班的班长常斌,被蒋连长给撤下来了。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新年。
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一出来,整个时代都不一样了。
安丰乡革除了生产队的旧制度,建立了村委会。
苟小小拒绝参与村委选举。
她觉得现在的安丰乡,已经从让人谈之色变的地雷村变成了真正安宁和乐五谷丰登的宝地。
安丰乡每家每户都分了地,不再吃大锅饭。
苟小小因为户籍问题,并没有在安丰乡得到分地。不过她在安丰乡,一样吃穿不愁。
在这个人人歌唱新时代的美好时光,不美好的事情也在发生——
天冷下来,连长身子骨受寒气入侵,一下又病倒了。
他每天都在跟病魔做抗争,每天入睡前,都不知道第二天会不会再清醒过来。
闫氏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
连长的房间里,在这个季节,每天白日黑夜火盆不断,把屋子里烧得暖烘烘的。
这天,连长跟闫氏念叨:“现在都改革开放了,你有空就多出去看看外面的新世界……”
“那你就快点好起来,跟我一块儿出去。”闫氏说。
连长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他这身子能不能好起来,不是他能决定的。
连长有气无力的说:“你这几天不舒服,就别在我跟前照顾了……”
闫氏脸蓦地一红,小声嗫嚅:“我……我没有不舒服。我……我怀孕了。”
连长一愣,随后狂喜,接着脸色一黯。
见状,闫氏慌了,“你不高兴?”
连长眼角有泪,“我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遗憾……我不知道我这样的身体,还能不能熬到你把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天……”
闫氏说:“你别想那么多……”
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天,她就暗暗决定就算连长不能一直陪她陪到最后,她也会把孩子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