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眼前有好多好多的洞,在黑乌乌等着自己一头扎进去。
这是和官府打交道,甚至是在和东凉国朝廷打交道,所以,登记,备案,都是应该的吧!
可是,这些提问也太苛刻了吧,把姓名、祖籍、家庭住址、家中人口都登记上去,甚至再拿出一个本地官府出具的证明,那说明什么?说明等于用这这些条框把自己完全地套起来了。
回头看好了皇子的病,一切好说,皆大欢喜;可要是看不好呢,甚至把人家皇子给看死了呢?
那时候想逃?逃哪儿去?本人逃了,家中亲人逃得了吗?
还有,有户籍所在官府出具的证明,你就是逃到天边去,估计也会被抓回来。
看来这皇榜还真是不好揭啊,一把下去,撕下来的岂止是一张轻飘飘的纸,而是一串人的性命啊。
还好,她有所防备。
哑姑微微抬起头,含笑去看这官吏,大大方方地回答:“小女子姓白名玉,今年应该十五岁了吧,家在哪里,已经记不得了。因为从我记事起,便在清州府街头跟着师父流浪。师父是江湖游医,靠给人看各种疑难杂症换取几个小钱养活我们师徒二人。今年五月份,师父忽然一场病死了,小女子葬了师父之后,便成了孤身一人,所以,大人您问的这些问题,我都没法回答。”
官吏的脸色变了,他有些诧异地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姑娘。还真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吧,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看样子确实是常年在外头流浪吃不饱穿不暖才这么单瘦吧。可是……可是……这样的人,会看病吗?一个跟着江湖游医混大的女孩子,能有什么本事?可是,人是朝廷专门张贴告示寻访民间名医的官差送来的。他这里只是帮助做下进宫前的接待而已。至于这姑娘会不会看病,他决定不深究了,因为这和他没关系。既然人家已经把人送来了自己又何必多事呢。
他埋下头写:白玉,十五,祖籍不祥,亲属不祥,在清州府拜江湖游医为师,师父已死,现独身一人行走。
哑姑看着他写完,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这人没有多问,真要追问,自己这慌可怎么圆呢。
“白玉姑娘,我们请吧。”官吏前头带路。
哑姑站起来,深呼吸,感觉一口气把自己的身子撑足了,心里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能不能看得了病先不说,这精神架子首先不能倒是不是。
她精神饱满地跟上官吏出门,上轿,启程。
官吏看着轿子被几个太监抬走,他也悄悄长出一口气,我的个娘呀,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自从皇榜一贴出去,揭榜治病的所谓民间神医还真不少,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入京,为了便捷省事,四个城门外的驿站临时承担起了接待中转的任务。他这里每天都会送来几个进京的名医。奇怪的是,人家个个都是七八十岁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一看都是神仙级的人物,不由得人不相信那就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可像今儿这个小姑娘,他还是第一次接待。太年轻了嘛,吃的饭还没人家吃的盐多,就敢揭了皇榜进京治病?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事有点玄乎。
唉,小姑娘,没有父母家人,师父又死了,自然没人疼,所以也就没人告诉她这其中的厉害,才傻乎乎不知天高地厚地揭了皇榜要进京!唉,她肯定以为进皇宫是很简答的事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一回她注定要吃大亏,搞不好得掉脑袋!
“我叫白玉。这名字挺好听的。以后就一直叫白玉吧。比哑姑好听得多。而且,和他是一个姓。”轿子里,哑姑一个人默默自语,她在用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这样她就不紧张了。
皇宫,大内,皇子,重伤,危在旦夕,要不是很凶险,人家太医院又不是吃干饭的,用得上全国张榜寻人。所以,这次的决定,她不知道自己前方的路会是什么样,一帆风顺,还是陷入泥潭?
没人能够告诉她。
要面对的是,不是柳丁卯那个单纯的读书人,不是陈氏那个深宅大院里玩弄小手段祸害姨太太小妾们的妇道人家,这次要面对的,是一个国家机构中最核心的人物,皇帝皇后皇子。从揭下皇榜的那一刻起,说她已经是步步惊心步步凶险,一点都不为过。
可是,除了这么做,还能怎么办?
从听到白家面临的险境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如果有机会,自己会选择铤而走险的棋路。恰好这一步棋出现了。她不愿意失去机会。
抬轿子的人脚步轻便,细碎,小跑着,轿子在起起落落地颠簸。
她不再掀开帘子偷看外面。外面是什么世界,都有什么人,在用什么样的目光打量自己?她忽然不想知道,她闭上眼,告诉自己,不怕,不怕,平心静气地去面对就是。
“回禀李公公,又一个神医到了。”抬轿子的一个太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