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秀沉吟许久,还是觉得这事太突然。
李度念追问:“前去二请白元帅的刘驸马和梅内侍狼狈而归,陛下脸上挂不住,按道理他早该下令重罚白将军了,但是迟迟没有下文,说明陛下心里并未真正怪罪白将军,接下来他还要再派人去请,尤其是软玉贿赂案公然曝光,据说尹左相极力撺掇陛下问罪白将军,但陛下还是迟迟不肯做出决定,再次说明陛下还是打算重新启用白将军的。只是陛下脸上挂不住,短时间要他再次派人三请白将军,他得先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温清秀插嘴:“真要能做出三请白老将军的举动,那倒是明君良将之间的一段佳话了,都可以写进史册流传千古了。大大地体现了我东凉国皇帝陛下的大肚能容不计前嫌——”
李度念笑了,“又开始掉书袋了不是?什么史册呀千古呀,这些话你真要是见到陛下倒可以大大地说上一段,陛下也爱听。至于你我两个人之间,就不要这么云里雾里地虚伪了,什么明君良将,什么知遇之恩,什么宽宏大度,明眼人谁看不出实质呢,正禧皇帝能这样做,完全是被逼无奈,如今东凉国可以说是外忧内患呀,摩罗国侵犯国土迟迟不退,西南大营那里只能龟缩原地镇守自己所辐射范围,没有本事赶赴灵州增援御敌,前面先后四次派兵,都根本没能打进灵州地界就被摩罗大军迎头打得没有招架之力,乖乖逃了回来。现在举国上下,能真正扛起帅旗抵御外敌保东凉国江山不倒的,也就只有白老将军一人。而白老将军也正是点中了陛下的死穴所在,所以才有底气迟迟不肯出山。”
温清秀眨巴着眼睛望着眼前的黑暗,悄悄吸一口气凉气,喃喃念叨:“我的个乖乖,原来,这么复杂啊,那真要派我去清州府,是不是很危险呢,万一白老将军继续摆架子不肯出山,一怒之下把温某的某条胳膊也给剁掉,岂不是很悲催?我又不是什么刘驸马什么梅内侍,我一个无名小卒,估计就是把小命搭进去也没人在意的。”
李度念被他逗笑了,“这个你大可以放心。白老将军绝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霸道之人。相反,他很爱惜你这样识文断字的兵,他说这样的兵要比一般大老粗有本事有头脑,也是可以培养成栋梁之才的人。我自己就因为这一点,才被他老人家亲手从普通小兵培养长大。你不知道,很多兵都以这辈子能亲眼见到白帅为荣,只要能得到他的亲切关怀照顾,那更是一辈子都铭记的谈资。白帅从最初的白老将军升任为元帅后,一些老部下还是舍不得改口,一直亲热地喊他白老将军,好像只有这样喊,更显得出和白老将军关系的亲厚。白老将军带兵严格,甚至苛刻,但奇怪得很,最后从他手里走出的人,没有一个人怨恨他的苛刻和严格,相反,大家都很感激。他让我们一个个大头兵变成了身经百战愈战愈勇的好将士,他对兵士的第一个要求,不是杀敌,而是保命,他挂在嘴上的口头禅就是作为一个兵,不能保护自己的性命,就不是一个好兵。命不是自己的,而是大家的,国家,百姓,父母,亲人,儿女,最后才轮到自己。所以谁都死不起,谁都不能死。所以,战场上如果实在寡不敌众,可以投降,但是投降只为保命,不能出卖我方军情。”
温清秀听得有点入迷,又觉得不可思议,“这白老将军可真是有意思。可我还是觉得有点像天书,他爱兵,擅长带兵,但是这保命比打仗重要,宁可投降也不送命,这说法倒是新鲜。难道就不怕养成大家好逸恶劳的懒病?也不怕两兵对阵对我不利的时候大家都呼啦啦投降?”
李度念终于翻个身,笑:“如果一般人带兵,以这样的观点做要求,那肯定带出一帮怂包蛋,但在白老将军手下这一切不是问题。他熟读兵书,又把东凉国九个州每个地方的山川河流地形地势烂熟于心,他能灵活运用兵书兵法,那种灵巧,绝对叫你看了不得不服。另外,他总是冲在每次争战的最前沿,有一次,两军刚刚列开阵营,一个牵马的小兵昏头昏脑冲进了对方阵营,为了救他,白老将军带头第一个冲进敌方阵营,全身上下被扎了六七根羽毛箭,最深的一根没入背后半尺,拔出来黑血淌了一小碗,那次差点要了将军的命。但是他活过来之后半句都没有抱怨那个小兵。”
温清秀眼里心里不由得充满了向往,“那就真是爱兵如子了——温某现在真想亲眼见见白老将军,但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真的能把这趟差事派给我呢?”
李度念刚要劝他不要着急,既然京中有这样的风声在流传,说明陛下确实已经在往这个方向考虑了。你只要静等就是。
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在静夜里脚步杂沓,十分惊心。
李度念首先翻下床,手里提着宝剑奔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