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草——”
“兰草——姑——娘——”
她听到了呼唤。
是幻觉吧?
身后的喘息倒是很清晰,“噗塌——噗塌——噗塌——”就贴在脑后了,下一刻不是一把抓住就是一口咬住喉管……
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像一缕黑夜里的光,在一起一伏地抖动,但是很真实,“兰草——兰草——”
她看到了火光。
一束火光。
两束、三束……四束火光,像星星一样出现了,在变大,变亮,变清晰。
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兰草——”
“兰草姑娘——”
“我——我在这儿——”她喊。
她的嗓子沙哑了。
她扯着嗓子喊,沙哑也要喊,也要把消息传递出去。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她一边喊,一边拼尽全力奔跑着,鞋子也掉了,她干脆光着脚跑。
跑啊跑。
那些妇女们生产到中途,忽然就不想坚持了,要放弃,双眼里闪烁着恳求和无奈的光,这时候她总是捏着她们的胳膊,掐着她们的人中,她不断地鼓励她们要坚持,只要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胜利。
现在她忽然相信,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她就获得了生的希望。
“兰草——”
“我在这里——”
她呼应着,向着光亮奔跑,耳后的喘息忽然没有了。
确实消失了。
而那火把似乎也听到了她的回应,闪动着,向着这里跑来。
“我坚持住了——”兰草喊,双眼顿时被热泪迷蒙,视线模糊了,她向着第一个奔向自己的人一头就倒了下去。
暮色落尽,杨大娘还在巷子口徘徊,这都已经半夜了呀,咋还不见兰草姑娘回来。
这孩子,就是太大意,都跟她说多少遍了,出门一定要叫杨大娘陪着一起去,她一个人三更半夜的跑出去接生,多不安全呐,万一遇上坏人!杨大娘只是出去在巷子里走了一圈,告诉大家赶紧采集陈茵交上来,这一趟回来就发现兰草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那个中年妇女接走的还是那个小男孩。具体去了哪里,都没有留下半句话。
星星都上来了,一颗颗在头顶上眨眼。
“杨大娘,咋还不回去睡觉?”隔壁的老李头被惊动了,赶出来问。
“兰草这妮子还没回来呀——我心里不踏实——”
“都这么晚了,她还没回来?去哪儿你知道吗?”
“不知道呀,她临走没有留话!”
“这天黑路远的,万一……”另一个邻居被惊动,冒出来说。
杨大娘急得直搓手,“就是就是,你说这孩子就是这么大意,我一步不离地陪着,一个大意她就一个人跑出去了——”
“可能是情况实在紧急嘛,她又去救人了。”
“那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全呐,你看都这会儿了!”
……巷子口的人越聚越多,乡亲们听到语声几乎全跑出来了,也有人提来了风灯,有人干脆拿个火把,大家乱纷纷地议论着,有人说兰草不会有事,肯定是去了哪个深山里的村儿,夜里住那里了。有人说不会是迷路了吧。有人说这大半夜的走夜路可不好,万一碰上野物。还有人说最近聊掌柜那里安静得出奇,万一他们乘着这姑娘一个人深夜在外头走动,在背后来个突然袭击……
杨大娘怕的就是这呀,一听这话她都吓软了,哭天抹泪的,双眼望着那巷子口,可就是不见兰草的身影出现。
“聊掌柜阴险着呐,这段时间不见他有动静,这真的和他的为人不相符合。”
“兰草姑娘孤身一人,又是弱女子一个,这事真不好说。”
李老头站了出来:“我们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得马上行动。这样,我们把全体男人分成几个小队,分队分头到各个大的路口去找。”
“对,夜里打着火把,老远都能看到,万一兰草姑娘迷路,看到火光她就会赶过来的。”
说行动就真的行动起来,还有几个妇女也不愿意在家里干着急,也跟上参与进来。
乡亲们分成五队,从巷子口分开,向着不同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举着火把喊,都喊着兰草的名字。
“兰草——兰草——”
“兰草姑娘——看到了你就喊一嗓子——我们在这里——”
“啊兰草,你究竟在哪里——”
……
兰草正气喘吁吁走在一条又黑又长的山路上。
本来她给深沟的冯玉兰接完生,可以住下第二天再离开,可心里放心不下唐家口那个孕妇。都是在她这里参与建档的孕妇,人家能来建档,说明对自己是信任的,自己要是不及时赶回去接生,万一出点叉子,那心里怎么过意得去。所以她替冯玉兰包裹好婴儿,留下一包产后调养的药丸,就匆匆告辞踏上了归途。
她太高估自己的步行能力了,她以为自己赶在上灯时分能回到杨大娘家。没想到这山路越走越长,她的脚底又磨起了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钻心。
真想找个地方坐下,把鞋扒拉掉,然后躺倒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