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情地望着胖子,真想替胖子擦一把脸上源源不断涌流的汗水啊,可是他也不能动,只能握紧了手里的长枪,把身姿站得直挺挺的。
烈日落下,五彩的光线在起伏的山巅之间回落,像无形的丝绸被拉来,射散出迷人的光线。
秀才微微眯着眼静静看着远处,世界真如胖子说的,要一直一直和平下去吗,难道自己真的要这么一直站下去?
忽然,他感觉眼前的山头在颤动。
山包上枯瘦的树木似乎也在动。
地平线在动。
出现幻觉了吧——他苦笑着摇摇头,在这穷山恶水之际站久了,视野枯燥,有时候心头会把一棵树幻想成一位美丽无比的女子,把一朵云幻想成一位缥缥缈缈的仙子,把一块黑黑的石头看成一顶新科状元崭新的帽子……
又出现幻觉了——他苦笑。
可是等他再次睁开眼,眼前的山包和树木都在动,幅度比刚才更明显了。
“哎,胖哥,你看看那里,为什么会动?”
胖子微微甩头,把眼前的汗水甩开,这才懒洋洋地看。
“哎呀——不好了——”刚才还懒洋洋的胖子已经绷直了身子,肥大的身子瞬间像一张绷紧的弓,“还愣着干什么啊,有情况——敌军来犯了——快,挥枪,告诉烽火台,快关城门,快燃狼烟啊——”
秀才傻了片刻才彻底反应过来,他有些笨拙地举起了手里的长枪,枪尖的红缨在热风里跳着舞挥动起来。
远处,山头和树木在波浪一般地涌动。
“秀才,今天还是我们当值啊?”晨起,一个中年胖兵士懒洋洋穿起盔甲,问身边的年轻同伴。
“刚才我去看了夏季当值表,五月起到七月份,整三个月都是我们甲子队的轮流站岗。”年轻的瘦兵士一边回答,一边费劲地搔着胳膊上昨夜被虫子叮出的大红肿包。
问话的胖子脸色一变,有了愤色,但是他忍着,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
“等到八月份开始,会进行轮换,那时候就轮到乙丑队当值了。”
年轻的兵士愣愣听着,一时间没明白胖子的意思。
“又是那姓罗的做的安排,就知道这样的‘美差’肯定会落在我们头上,这样的偏心不是一遭两遭了,现在他们乙丑队的大爷们一个个成日家好久好肉地吃着喝着,在被窝里睡着,我们却天天在大太阳下烤着——哼,八九十月最是凉爽的时候他们抢去了,等到了寒冬腊月又轮到我们这帮倒霉蛋了——炎热的时候暑热加虫咬,寒冬时候冰天雪地的,我们这些人就是铁打的!”
年轻的脸上显出天真的疑惑,“大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甲子队的的兵士要受这样的待遇,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欺负人?仅仅是欺负还是轻的呢,以后你就知道了,这是在和平年代,没有战事,我们就在日常伙食和值岗、训练上吃亏,月月被无故克扣军饷也是常事。我们也都忍了,这要是真正有了战乱啊,到时候打头阵做炮灰的肯定是我们这些人。”
年轻兵士还是不明白。
胖兵士干脆拉他一把,两个人出了军寨门一直往西边走,此刻换岗要紧。幸好他们俩今儿岗位紧挨着,所以等换完岗,他们之间只相隔了十步距离,各自站在城墙头上,胖兵士扯着嗓子继续给年轻的同伴发牢骚。
“我们是没娘的孩子,后娘当家,我们不受欺负谁受欺负?”胖兵士扯着脖子吼。
年轻的兵士愣愣站着,心里的沮丧浮现到脸上,整个人都霜打了一样蔫蔫地站着。
他本来是个落第秀才,两次科考未中干脆放弃了梦想来当兵,家里人也一心盼着他能出人头地,想不到军营里比官场上还黑。
时间在站立中静静流逝。
秀才兵眯着眼望对面,过了眼前这高高低低起伏不平的地平线,就是邻国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