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对肚子里有话却喉咙发不出声是怎么样的难受深有体会,亲自起来拉着哑女起身,抓着她一对小手疼爱地摩挲,发现经过这一番梳洗,那个脏兮兮的蓬头垢面的小哑女不见了,眼前是一个眉目清秀十分可爱的小姑娘。
“哑女,总不能一直喊你哑女吧,我们得起个名字了……”哑姑沉吟。调头看兰草,“府里贴身的丫环都是按兰字辈起名是吧?”
深儿浅儿顿时齐刷刷望过来,室内空气都要停滞了。
深儿悄悄撇嘴,心里暗骂偏心眼,我们伺候你这么久,都没能得到一个兰字辈的名字,这小哑巴刚来就凭什么排了兰字辈?难道以后地位要比我和浅儿都高,要做你贴身的伺候人?
浅儿心里难过,赶忙低下了头。后来居上也是有的,主仆之间讲究的是一种缘分,这哑女虽然来的迟,但是人家命好,在小奶奶心里有分量,这是她没办法的事。
哑姑在沉思,慢慢地自言自语,“一生下来就是哑巴,家里孩子太多,生计又那么艰难,所以一直受到亲生父母的白眼,这以后的路还漫长得很,谁知道人生这辈子会坎坷还是平顺呢?兰字辈不适合你,还是起个有意义的名字吧,身为女儿家也就罢了,还是个哑巴,真是雪上加霜,所以应该祈望你一生平顺,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辈子,那,就叫长顺吧,哦不好听,还是叫……长,安,对就叫长安。”
“长安?”兰草微微惊讶,很快就接受了,轻轻笑了。
“长安!”浅儿深儿同时叫起来,声音里更多的是释然后的惊喜,只要不按兰字辈来起,叫什么都不重要。
哑姑点头,“对,长安,一辈子长久平安,但愿真的能这样吧。兰草以后你教她认字吧,至少能把自己的名字学会。”
浅儿和哑女接触多,加上浅儿聪慧,她已经能用简单的手势和哑女进行一点粗浅交流了,她马上打着手势比划着告诉她,她有名字了,是小奶奶替她起的,她应该谢谢小奶奶。
哑女重新跪下,对着哑姑恭恭敬敬磕头。
哑姑皱着眉头,“以后我们之间这动不动下跪磕头的活儿就免了,人和人都是平等的,为什么要跪呢,叫人心里怪难受。”
兰草赶忙点头,“对对,在我们小奶奶面前啊,有些虚礼能免就免了。小奶奶她体恤我们辛苦,是疼我们呢。”
哑女瞪着好看的眼睛瞅着大家,虽然听不懂大家的话,但是她心里高兴,一直在笑,还不断偷偷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襟,显得爱不释手,这举动看得哑姑兰草等人心里直难过。
看看时候不早了,大家穿上外出的衣衫准备出发,柳万不敢等人伺候,乖乖自己把衣衫穿起来,自己穿了鞋,拉着哑姑的手,奶声奶气问:“媳妇儿,你看我现在像不像真正的男子汉?”
哑姑伸一根指头在他鼻尖上刮一下,“像,等会儿见了那个牛逼轰轰的鱼王,你更得拿出几分男子汉的气概来,你要代表媳妇和他谈一笔大生意,那个装模作样的男人不喜欢和女子打交道,看不起我们小女子,那我就送一个够格的男人去面对他。”
一行人很快坐上马车连夜出发了。
身后老钟和胡妈等人赶出来,气得胡妈直咧嘴,老钟拧着屁股,这小童养媳越来越不好管束了,竟然半夜里也私自往出跑,真是无法无天了。
。
“小奶奶,有个人来送信,只留下这个就走了。”兰草把一封信送到面前。
“你拆了念吧——你学的那些字得尽快试着用起来——”
哑姑懒懒坐在椅子上看着浅儿深儿为小哑女洗澡,不看那封信,只是吩咐。
兰草拆了。
“子时,暖河上祭鱼神。不见不散。鱼王。”
兰草一个字一个字念,终于念完了。
小哑女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澡洗头了,干巴巴的小身子泡在一个大木盆里,热腾腾的水汽缭绕,那水面上顿时泡下一层白花花的油花来,深儿手里撑着一面布替哑女打个帘子遮挡,捂着嘴巴偷偷笑,同时很嫌恶地拿眼神偷偷挖着这瘦瘦小小的脊背。叫她伺候这不知哪里捡来的小丫头洗澡,她心里不服。
浅儿不笑,打开随身带的梳妆盒子,从瓷瓶里倒出一些花瓣膏兑进去,用手心给哑女搓,搓下一把一把的污垢来。
兰草念完了,见哑姑好半天不吭声,似乎在心里回味,她忍不住了,反问:“今夜子时在暖河上祭鱼神,他的意思是叫我们去?”
柳万坐在一个木凳前,一对小脚板泡在一个木盆里。一听这话就猴急起来,往起来一扑,脚下一滑,顿时仰面朝天滑倒在地,打翻了水盆,清水四溅,他揉着屁股哇哇大哭。
兰草等人马上围了过去,准备搀扶柳万的、扶木盆的、找笤帚扫水的,但是哑姑忽然敲了一下桌子,声音冷冷的,“都不许帮忙!你们该干啥还干啥——叫他自己爬起来——”
啊?兰草浅儿深儿不约而同转脸来瞅哑姑。
“他身为男子汉,凭什么跌倒了要我们小女子扶起来?难道要我们照顾他一辈子?”哑姑的声音更冷了。
三个丫环深感意外,愣在原地;柳万更是惊讶得难以接受,他眼巴巴望着兰草,恨不能恳求她来搀扶自己,他一直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现在叫他自己爬起来,那怎么可能?
他干脆小嘴一咧大哭起来,哭声尖利刺耳,跟挨刀子杀一样声嘶力竭地响着。
“万哥儿——万哥儿你怎么了?”一个身影跌撞着破门而入,是住在隔壁的老钟叔,他听到哭声奔过来,进来就看到柳万全身湿淋淋的坐在地上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这么冷的地面,又弄湿了,坐在水上怎么行?老钟赶忙弯腰抱起柳万的小身子,一面帮他擦眼泪一面耐心哄。
他哄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柳万还是哭哭啼啼,一点都不配合,小小的身子软面条一样刚扶起来就又一个劲儿往地上滑落,但是这屋子里的几个女子都静悄悄的望着柳万哭,竟然没一个搭手帮忙也没有一个来照顾的,包括哑姑、兰草、浅儿、深儿,几个人都眼瞅着柳万闹事,却各自手里忙着自己的活儿,好像看不到也听不到柳万这个人在哭在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