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啊——难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婆子气的直咬牙,好你个四姨太呀,你一个大人竟然冲一个孩子告状,还告得这么狠,瞧瞧那小女子的反应就知道张氏一定好一番添油加醋呀,这可如何是好,这小女子真要是手中得了老爷大太太下放的权力,那么人家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给赶出这家庙去呢,那时候自己可就是失去了一碗饭吃呀——这大冷的天,她哪里去谋得这么一碗现成的饭吃呢?
风声小了,雪片不那么密集地坠落了,悠悠地落着。
婆子看到那个素衣女子忽然撒开步子直往门里奔,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人。
这是要干什么?
疑惑不解的不仅仅是看庙的婆子,赶车的车夫,相陪的仆妇,包括老钟叔都不解地跟着看究竟。
哑姑拉着张氏的手一口气跑进中堂,又往左边跑。
不可能,不可能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呢?
难道是哪里出了纰漏?
兰草蓦然看到一口黑沉沉的棺材顿时吓一跳,收住脚步不敢上前,可是小奶奶她已经冲过去直接趴在了棺材板上,自己动手掀开了合得并不严实的盖子,俯身进去看。
惊得兰草一颗心扑通扑通满胸膛窜,小奶奶呀小奶奶,你这又是干什么呀,好好的跑来扒拉着棺材看什么呢?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哑姑两个手伸出去够不到柳颜,她干脆直接往进爬,这棺材低矮,她爬得太猛,竟然直接一头栽了进去。
撞在了一个略微僵硬的身子上。
身后几乎所有人都捂住了嘴巴,这小女子,真是不怕死人啊,够胆大——
只有张氏眼里闪烁着绝望的悲愤的泪光,“我就不该相信你,你一个小孩子,就是随便的信口胡说,可笑我这么大年纪了,竟然就鬼迷心窍轻信了你的满嘴胡说——人死不能复生,我却傻乎乎信了你的话,守着颜儿尸身日夜期盼,我真是傻得无可救药——”
哑姑不理棺材口上那个半疯狂半绝望的女人在那自语,她爬起来伸手去摸鼻子。
柳颜的鼻子挺好看,直挺挺睡着还是好看,哑姑摸到了一股淡淡的温温的气息,眼睛撞上了一对迷茫、疲惫的眼神。
“柳颜,你算是醒了?”
她含笑望着对方,忽然问。
。
正月十七日的官道上,已经恢复了年前的形貌,赶车的,骑马的,挑担的,徒步的,三三两两,成形成队。
里里外外的行人中,一行三辆马车,静悄悄行走在通往西北方向的大道上。
老钟叔从袖中撤出一片白布认真看,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地形地势,标注着各种字体,那竟是一张灵州府的地形图。
车过第三个路口,忽然前面的车停下了,老钟叔跑上去看究竟,是车轮出问题了,还是马蹄子崴了?
车帘子早就已经打了起来,露出一张素白的小脸,正定定望着老钟叔。
老钟深感意外,原来是在等自己啊。
哑姑在车厢里微微低头施礼,“老钟叔,我们先去家庙好吗?有一件未了的事情得办一办。”
家庙?老钟一怔,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去就去吧,既然是这小媳妇带丈夫出门治病,老爷派自己的时候只说了一路照顾好他们,做好安全工作,又没有说限制她们的自由不许乱行动,那么自己只能一切听这小丫头的了。
这个奇怪的小丫头!
只是她说的有点迟了,家庙已经被丢在身后了。
老钟叔摆手:“调头,折回去,沿那个路口走!”
天气不好,空气里飘着零星的雪渣子,劈面而来的风寒彻透骨。
兰穗瑟缩着身子望一眼这阴沉沉的天,一面忧郁地悄然叹气,一面挨上去小声提醒:“姨太太,你都出来这半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吃点早饭也好暖暖身子,您这身子骨可不能这么糟践呐——”
张寒梅不理她,只顾瞅着家庙通往外间大道的路面,眼里显出绝望来,“她明明说能活过来的,她说颜儿吃了九转还命丹,昨天夜里的半夜时分就会活过来的,可是颜儿还是那个样子,那冷冰冰地睡在地上,怎么就不见活过来呢?是她骗我呢,还是那九转还命丹就没有那么神奇的药效?还是我的颜儿命薄,再也活不过来了,我们母女从此真的阴阳两隔再也没有相见的日子了……”
喃喃自语,就这几句话,她已经重复了十多次,几十次,上百次了。
兰穗悄悄咬指头,唉,姨太太真的是心智不正常了,魔怔了,这些天痴痴守在小姐棺材身边替她盖被子保暖,原来是等待小姐重新活过来呢,现在又嚷嚷说什么有人骗了她,什么药丸无效,苦口婆心劝解她根本不听,只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固执地嚷嚷不停,现在又跑出来在门口站着不进去,说什么要等着那小丫头来问个明白,她穿得那么单薄,寒风透骨,这么下去这副身子骨真是要糟践了呀。
抬目远望,远处天地白茫茫的,只有一些树木干枯的身子在风里哗啦啦晃荡。
雪渣子一个劲儿落着。
两个身影静悄悄立在风里,转眼那雪渣子变成了雪片,落在肩头,落在发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