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塔?”柳丁卯夫妇都深感意外。
“那不是我们灵州府郊外一座老塔吗?”陈氏望着丈夫。
“是啊,是一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旧老塔,传说当年一个寒门孝子,从小失去父亲,靠母亲做针线活儿维持生计攻读圣贤之书,后来终于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状元衣锦还乡返回故里看望母亲,可这位可怜的农妇在儿子赶考期间重病而亡,为了纪念自己受苦受难的母亲,状元公特意出资在自家旧址上修建了这座塔,题名慈母塔。”
柳丁卯最喜欢的事儿就是掉书袋。
陈氏却有些不耐烦,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掉书袋的心情?再说这听众可是自己的儿媳妇,那么小一个孩子,有这必要吗?
“难道你说要去慈母塔?你的意思是你要带着万儿去慈母塔?”陈氏盯着哑姑追问。
“不可以吗?”
哑姑反过来问。
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淡,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陈氏忽然有些恼怒,为什么这小孩子总是这么冷静,每次都能反衬得自己急躁起来。
“可是那慈母塔好像后来又倒塌了吧?又好像说迁移到别处去了——反正我也是小时候听老家的人说的,说有个慈母塔,后来怎么又听不到关于塔的传闻了,所以那地方——你确定真的要去?要不我们换个好点的地方?”
哑姑点头,“要去。”
柳丁卯摇着头,“这塔是真实存在的,灵州文史考录上就有记载,来龙去脉写得很明确。应该今天还是存在的。”
哑姑忽然站起来,衣袂轻敛,微微施礼,“明天一早我要出发,马车,盘缠,细软,随从,麻烦您打点了。再派个认路的人带路吧。”
说完衣袖轻展,一个紫花棉布包滑出来,一抹淡淡的药香顿时溢满屋子。
陈氏接住包袱,顿时大喜,这正是她这些日子一直服用的胞胎药丸,自从服用后小腹不痛了,也请谢先生把过脉了,一切正常,孩子发育良好。看眼前这包的重量,里面的药丸足够自己吃到孩子发育成熟瓜熟蒂落的那天。
对于陈氏来说,什么最重要,自然是这能保住孩子的药丸了,现在既然足量的药丸到手,她还怕什么呢?小童养媳想走就走吧,带着那小疯子一起走,真是再好不过,这个让自己深感不舒服的小女子,自己消失也就罢了,还要带走一个大累赘,这真是刚要睡觉就有人送上了枕头,以后柳万是好是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就算有什么不好,世人的悠悠之口也骂不到自己这个养母身上。
柳丁卯还在犹豫,陈氏却已经站起来吩咐李妈去喊管家娘子,看来要连夜安排明日出行的事宜了。039css=039rendbtn039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这,为什么不可能?”
目光一直盯着案几上那只造型精致的博山炉出神的哑姑忽然回头,窗外徐徐落下的暮色里,那一对不大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坚定的光,她不看柳丁卯,只是定定盯着陈氏。
反问的声音不高,但是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清楚楚传进柳丁卯夫妇耳朵里。
柳丁卯不由得第一次抬眼认认真真打量这具小小的身躯,眼里全是难以相信。
陈氏在她那近似固执的目光注视下,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一寸寸矮了下去,不知为何,她有种感觉,觉得这清亮透彻的目光能把自己一眼看穿,一直看到内心深处,把那些藏在深处从不示人的秘密都给看透。
她不由得无声地打了个哆嗦。
这小女子,容她在身边多一天,等于将一颗炸弹埋在身边,就会多一天的危险,谁知道哪天忽然就会爆炸了,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还是早日除掉的好。
本来她想等着腹中孩子平安发育、出生,那时候就可以除掉这根埋在肉中的刺了,可是现在人家自己竟然提出来要离开,那么,从长远计较,倒是无意中去掉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所以,陈氏很快就接受了她要离开柳府的请求。
柳丁卯却还难以接受她说的事情,她说她能治好柳万,条件是她要带着他离开这里,从此柳万生死都随着她,由她做主。
这真是一件让人又惊又喜又忧愁的事情,能看好柳万的病,那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是要把柳万带走,这又是什么道理?
也就是说,柳府不但要给予一个童养媳自由,由她自己出门离开,同时还要把一个儿子搭进去,这,是不是有点像天方夜谭?
柳老爷微微眯缝起眼睛,瞳孔里清晰地映射出眼前这个吐出一番惊天壮语的人,还是那个瘦小的身躯,五官平淡,神色更淡,整个人淡得就像一片薄薄的云做成,只要来一阵风,肯定就被吹散了。
和第一眼看到的印象相比,她明显少了一些胆怯,多了一些从容,可是再怎么变化,还是那个人。
说到底,是个孩子。
放她走,这倒是能做到,对于偌大一个柳府,随意放一个下人走,说穿了就是损失几两银子的事,可她竟然要带上柳万走,这就有点叫人难以接受了。
万哥儿,这孩子曾经是柳府唯一的血脉,就算得了那种病,也还是很受宠爱;自从有了宝哥儿,就不是了,他的身份已经不是唯一,也不是最好,仅仅只是一个患了难以治愈的疯病的孩子,而且现在柳家正房的肚子里也怀着一个货真价实的公子哥儿,柳万对于这一家人来说,真的还有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