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还真是有些奇葩啊,口味这么重?会看上一个小哑巴?
哑姑以网络速度快速翻阅自己大脑,那里面存储着和这个男子认识的过程。
遗憾,她真的不曾走心,所以这一段时间的记忆里他是模糊的,最多只是个影子陪伴在大太太小傻子柳万等人身边出现,不曾给他有过大特写。
哑姑一面心思转圜,一面从脚面开始往上打量他,发现他其实挺帅的,那刚刚完成发育的身躯,也算是高大挺拔,腰杆还算有几分硬度,看样子学业之余还练过骑射一类;脊背挺直,一看就和现在社会那些从小被巨大书包压垮的老头背不同,也和古代大多数头悬梁锥刺股的书呆子不太一样,印象里那些书呆子一个个都是弯腰驼背少年老成;眼前这位书生,兰草说过,他出身武将世家,所以他才具备了读书人和习武之人的共同特质,不文弱,不鲁莽,是个好男儿,仅仅从这身躯上就能看得出,若哪个女人嫁了他,会幸福的吧——兰草,你有没有这个福气呢,我们一起努力吧,但愿你能心想事成。
等看清楚这位的长相,哑姑发现自己有一点点的心跳。
不用掩饰,她不是三从四德温良恭俭让等女训女则熏陶教养出的古代女子,她是在男女平等环境里长大的女人,喜欢一个人,用得上刻意掩饰吗?至少对自己的心不用刻意去压制去自欺。
嗯,对,自己对这位帅哥的第一眼有一点好感。
然而,仅仅是好感,仅仅是十分之一秒的心跳吧,其实这是她看到帅哥的惯有毛病,早在上大学时候就开始显露出来,所以她的几任男友都长相不俗。
既然已经饱经沧桑,既然已经如此下场,就不能再随随便便动心,哪怕是貌比潘安也不行,哪怕是她心目中古代最大的帅哥曹子建在世,她也要稳得住,淡定面对,色即是空,对于男色也适用。
现在,正确的方向是,引导他和兰草,希望兰草这痴情善良小姑娘能修成正果,抱得帅哥归。
方向一定,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做了。
她才发现场面有点冷。
白子琪本来兴冲冲写了字,满怀希望等待得到某女子的肯定和赞扬,想不到人家只冷冷瞧了一眼,就挪开了,不看字,倒是把自己全身从头看到脚后跟,那目光冷得像刀子,疏远得像陌生人,好像他是个怪物,好像他们是第一次见面。难道认识这么久了,这位就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自己?
白表哥很受伤,长了这么大,尤其在女性面前,他哪里受过这样尴尬的冷遇?
柳颜自己找了座,也喝茶,神色也冷冷的,她看不清这角院里在上演哪一出,所以只能暂做壁上观。
兰花兰草不敢擅自多嘴,退在一边默默出神。
只有温润的女孩儿身上的香味丝丝缕缕在空气里徐徐回旋。
只有墨汁里飘出的淡淡松烟香味在每个人鼻息间袅袅缠绕。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紧接着有男子粗重的呼吸声、说话声,一屋子人顿时被惊动了。
。
“呀——”一个人忽然从道旁跳出来,兰花正心里美滋滋哼小曲儿呢,吓得一激灵,跳着脚闪目看,却笑了,“死猴儿崽子小驼子,想吓死你姑奶奶啊——”声音又夸张,又惊喜。一听就是看到熟人了。
一个青衣短衫的小厮一本正经地抱拳作揖,“小驼子给角院小奶奶跟前儿的大红人大丫环兰花姐姐请安,问姐姐的好!”
说着抬起一张笑嘻嘻的脸来望着兰花,一脸讨巧。
兰花提前小手去打他,一只嫩手落下去,却软软的,哪里舍得打,只在那脸颊上疼爱地抚摸一把,嘴里娇嗔:“不许满嘴胡话,什么大红人儿,小心叫人听到免不了骂咱们轻狂——”话是这么说,脸色却十分晴朗,看来小驼子的恭维她很喜欢听,心里正受用呢。
小驼子察言观色见她高兴,赶紧顺杆儿往上爬,“姐姐,再借我点儿钱用用,手头紧得很,你也知道我家里情况,我爹的老寒腿又犯了……”
兰花抬手打他一巴掌,“就知道你一脸猴儿媚笑没好事,果然又来挖姑奶奶荷包,不借,没钱!你欠我的都没还上呢!”
兰花变脸快,那小驼子更快,一听没钱,一张笑嘻嘻的瘦脸上转眼就挂了一层寒霜,悻悻地转身离去。
兰花望着那很快闪出二道门的身影,不由得皱起眉头,悄然摇摇头,本来好好的心情,被这猴崽子破坏了。
角院里,白子琪也不用人招呼,他自己进了屋,凑到书案前,目光流转:“我来瞧瞧弟妹是不是又写字了?我昨晚也练了半晚上字,想写出来请弟妹指点指点。”
哑姑木然站着。
柳颜心里说你跟一个哑巴说什么话呢,她又听不到。
兰草学着兰花的样子赶紧为他铺纸研磨,激动得一颗小心脏在暗处悄悄激荡,能为白表哥亲自研磨,是她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何等荣幸。
可惜她没有兰花那么熟稔,再加心里紧张,小手不停颤抖。
白子琪提起笔,深呼吸,闭眼,好一阵凝神,柳颜都被逗笑了,轻轻一哂,“白表哥从前写字都是信手拈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郑重其事了?”
白子琪睁眼,望着一脸素净的表妹神色顿时恭敬,认认真真对答:“四表妹有所不知,从前子琪少年轻狂,不知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以为胸中喝了几口墨水儿,就跳脱顽劣,自从见了这位弟妹所写之字,子琪顿时明白,从前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浩瀚学海,我连点滴都不曾学透,以后需要更加发奋读书,苦练腕力,只希望有朝一日能练出弟妹这样一手好字,这辈子足矣。”
这番话说得又严肃又调皮,但细想其中,却含着十分的真诚。
柳颜听后默然,她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呢,这位一向意气风发眼里无人的少年才俊,今天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哪里是对着她这个表妹说的,明明是向这个小哑巴弟妹示好呢,只是,小哑巴又听不到,他何苦这样呢?不等于是白费口舌吗?还有,小哑巴的字真的有那么好?能让这高傲少年忽然虚心请教?
兰草没读过书,白表哥这一番文绉绉的话她听得似懂非懂,有点摸不着头脑。
哑姑坐在一旁绣凳上,轻轻端起茶来低头抿一口,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刻她其实有点震撼,小腿在颤抖,手腕有些酸软,嗓子眼里发涩,眼眶酸楚。白子琪的话,她自然一字一句都听进耳里,作为从那个把一切都简化了的世界里的过来者,大家对情感表白的方式已经十分十分直白浅显直截了当,不会像古人这么转弯抹角地含蓄,这位看似聪颖的白表哥,其实骨子里含着一股呆憨,他这番话她听得懂,他那又紧张又好笑的神情,她也看得懂,她是过来人了,早就曾经沧海难为水了,什么阵势没见过。所以白表哥这自以为隐晦的表白方式,在她眼里却一眼就能看到本质。